“隊長!我受不了了!殺了我吧!啊!”
耳邊是隊友忍耐的嚎叫,腦内是數億萬隻蚧種的嗡鳴。
俞尋舟靠着牆,支撐自己的身體,不論隊友如何懇求、咒罵都不願意解開精神力鍊接,直覺告訴他絕對不可以解開……
他怎麼也沒想到,精神力探查過安全的基地地底,居然潛伏着一隻五級且處于産卵期的蚧種。
分開行動的小隊驟然對上發狂的高級蚧種,葉彌隻來得及向其他隊友發出警示就命喪蚧種精神力攻擊下。
沒時間哀悼,經驗豐富的幾人迅速進行精神力鍊接并彙合。
五級蚧種光靠小隊剩餘能源與裝備難以殺死,俞尋舟當即下令撤退,想要請求支援時卻發現終端全部失去信号,無法傳輸信息。
戰場上常有這種情況,此時隻要回到機甲或是星艦内部,走無線通訊,但此時室内環境還限制了召喚機甲。
所幸在保持警惕的情況下,小隊成員熟練地構建起精神力網進行反擊。
在俞尋舟的指揮下,精神力網以防禦為主,首要目标是離開室内,進入機甲。
意外發生時,俞尋舟耳邊先是一片死寂,失去了所有隊友的聲音與鍊接,隻餘下陣陣怪異的電流音。
緊接而來的是低喃,紛雜的低喃,無數人在腦内竊竊私語,混雜着衆多雜音,隕石撞擊星球、沙沙進食聲、行星坍縮……
一股難以言喻的劇痛沖上頭皮,像是又一隻手在腦内攪和,又仿佛要将他的大腦劈開。
随即是鮮血從口鼻耳中湧出,皮下也隐約可見充血。
他尚且能忍受住這激烈的痛感,扶牆不讓自己跌倒。
恍惚間,他在這高分貝的噪音中聽到另外幾位omega隊友脫口而出的慘叫。
唯有陳無庸,不明所以地望着忽然倒地抽搐的隊友,以及中斷的精神力鍊接。
“是精神力毒素?”反應過來的陳無庸試圖安撫隊友,卻被瘋狂的隊友誤傷。
“陳無庸……離開這裡……”尚有一絲理智的俞尋舟命令道,
“這不是……精神力毒素……”
俞尋舟中過精神力毒素,症狀絕非如此,現在他們的狀态更不如說是——精神力鍊接!
隻不過鍊接對象是那隻蚧種——
不!不止!是一整個蚧種群!
想通這一點的俞尋舟,作出了一個另他後悔終身的決定,離開這顆星球後的他長時間被這段噩夢反複折磨。
他解除了精神力鍊接。
而在他解除鍊接的下一瞬,他的omega隊友,就在他的眼前全部異化。
他們全都扭曲成了不成人形,半人半蟲的怪物——
目睹一切的陳無庸發出了一聲絕望的嘶鳴。
從回憶中掙脫,俞尋舟猛地睜開眼,靛青色在瞳孔中暈染開來,頃刻間吞噬所有的黑色。
“我不會解除鍊接——”
“閉嘴!都給我忍着!”
雖然說着狠話,他還是加大精神力輸出,憑一己之力構建出道精神力屏障,試圖保護隊友。
信息素溢出,卡薩布蘭卡的春雨萦繞在俞尋舟身邊。
精神力源源不斷往外輸出,極具目的性地沖擊着蚧種。
一邊保護隊友,一邊攻擊,俞尋舟隻覺得頭快要分裂成兩半,冷汗滲出又很快被作戰服吸收。
隊友也咬牙重新振作,嘗試與他一起驅逐異端的精神力鍊接。
這場漫長的拉鋸戰終于接近尾聲,汗水模糊了俞尋舟的視線,水光中他能看到朝夕相處的隊友們側過頭笑着說:
“謝謝。”
“再見了隊長。”
眼前的一切被按下暫停鍵,來自大腦皮層的痛苦停息,世界安靜如落針可聞。
饒是理智如俞尋舟,也怔愣了片刻,他沒敢解除精神力,走到隊友面前,緩慢又細緻地觀察着他們猶帶着解脫笑容的臉龐。
他像是明白了什麼,這一次的隊友沒有異變,果然當時解除鍊接是錯誤的決定。
俞尋舟扯出一個僵硬的笑容,想要觸碰宋陽輝的臉,猶豫着還是收回指尖,他記得宋陽輝是異化程度最嚴重的那個,連頭都徹底變成了蟲首,長出了觸須與口器。
杜天甯和莉亞好歹還留有半張臉,杜天甯還能祈求他殺死他們……
凝視着保持完好人形的隊友,俞尋舟沉思,他記得自己駕駛熒惑進入隕石帶,直奔蚧種圈核心,再無之後的記憶。
所以進入核心後,他就被拖入了這片幻境,又是沒有被聯盟記錄在冊的能力。
再次目睹隊友在自己面前死亡,俞尋舟久違地生出了憤怒,想要摧毀眼前的一切。
暴虐的破壞欲于心頭升起,這股情緒來得很突兀,那天見到那隻蚧種幼崽時,他同樣如此。
俞尋舟敲了敲自己眉心,讓自己保持冷靜,站起身思索如何突破幻境。
站直的瞬間,眼前場景像是被人擦去一般,但很快又有新的場景貼紙貼上。
再眨眼,他發現自己身處在熟悉的銀色走廊,刺耳的警報聲在其間回蕩。
低下頭,看到明顯小了一圈的身體,俞尋舟忽然想到某種可能,跌跌撞撞地跑起來,越跑越快。
熟練地穿梭過七八個拐角,其間還避開了其他逃命的研究員與瘋狂的蚧種。
這具年幼的身體到底沒有發育成熟,更沒有系統化的訓練,如此全力的跑動,等他趕到目的地時,肺部就像被火燒般刺痛,喉嚨帶着難受的澀意。
這間研究所對俞尋舟并不設防,幾乎所有的實驗室都錄有進入的權限。
驗證通過後,銀色的大門于他眼前緩慢打開,露出了那道躺在血泊中的身影。
空氣中仍彌漫着梅子酒的清甜氣味,他知道這個人還活着。
秉着呼吸小心靠近,俞尋舟喉結上下滾動幾次,汗水從他的鼻尖劃過。
灼燒的喉嚨讓他短暫的失語,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但又像是怕驚動眼前人,俞尋舟輕聲喚道:
“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