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門被狠砸上。
遲霧才像回魂般眨了下眼。
他緩慢地轉動眸子,視線一毫毫地移動到方才那男人壓趴着的位置,地上還有灘不明的水漬擴散到四面八方,成了蛛網的形狀。
而方才于南腳踩男人腕骨時碾出的那道脆響仿佛還在耳旁,一遍又一遍卡帶式得回響。
原來于南還能這麼兇狠嗎。
遲霧遲鈍地放下紙盒,但手臂剛落下去毫厘,便又聽見聲門把手的擰動。
随着房門被拉開,還能隐隐聽見被拖進去的那個老男人低低的嗚咽聲,還夾雜着兩聲九月三的叫聲。每次那嗚咽聲高昂地像要發起反抗時,九月三就開始威懾性地低吼。
而于南則完全把這當成了無關緊要的背景樂,他眉目平和,手裡拿着把拖布,出來将地上那灘水給擦得幹幹淨淨,而後,那根拖布就被扔在垃圾堆旁,拖布杆還好死不死地砸在了遲霧的腳邊。
遲霧竭力忍着閃躲的動作,直到門再次被關上,他才松了口氣。
他又開始回想于南一道道幹脆利落的動作。
那男人半路突起去偷襲,卻被于南毫不費力地踩在腳底下。
于南實在是……..
“太他媽的帥了。”遲霧喃喃道。
他徹底忍耐不住,将紙盒子扔到地上,自己試圖模仿于南的幹脆利落,卻被傾斜着的拖布杆絆得踉跄了下,險些直接臉着地得狠摔在那兒,幸虧他眼疾手快,才避免了悲劇的發生。
遲霧站到方才于南站着的位置,刻意沉下臉,站姿也模仿到位,想象着以後自己和于南站在一起的時候,再有人來偷襲于南,他一定先把那人狠狠踩在腳下,而且他才不會像于南一樣踩腦袋就踩那麼幾秒鐘,他要一直踩着,讓那人知道什麼該惹,什麼人該躲。
但無奈,他到底那股眩暈勁兒還沒過,做動作的時候連腿腳都伸不開,實在學不出來那淩厲勁兒。
于南怎麼這麼多優點啊。
本來以為于南跟他一樣是個病秧子,原來他二十一歲的時候這麼潇灑自在,真好啊。
遲霧随意地往牆上一靠,想,于南以後會不會也用這套招式來把他給壓到地上啊。
思此,他撇撇嘴。
到時候一定要記得側着臉,右臉朝上,讓于南看比較好看的那邊臉。
遲霧掏出手機,對着反光的黑屏照了照自己的臉,又伸手在臉頰上戳戳。
好像右臉比左臉胖點兒呢?
是不是應該減肥了。
遲霧蹙眉打開搜索軟件,一本正經地像在解決什麼世紀難題,認真謹慎地敲字。
[怎麼能隻瘦一半的臉。]
答——給兩邊的臉定規矩,吃飯的時候隻許瘦的那邊吸收營養,胖的那邊餓着。
遲霧眉頭緊鎖着。
半晌,他才反應過來。
他來這兒是有正事兒的啊!
“回去再定規矩吧。”遲霧嘟囔着把手機揣起來,而後蹑手蹑腳地靠到于南家門口,把耳朵貼上去,還特聰明得弓着腰,這樣要是于南從裡面突然把門推開,他的高度就隻到于南腰那兒,說不準于南眼花一點兒就直接把他當障礙物給避過去了,也不會發現他在偷聽了。
要是自欺欺人是水,那遲霧的含水量足以支撐他徒步橫穿撒哈拉。
門内。
男人被繩索桎梏着,繩子尾端被緊緊系在桌腿上,他一動彈,桌子就跟着往前挪動,桌腿蹭動地闆的聲音像是無數個爪子在輕輕地抓撓毛玻璃,無意的人可能不會注意,但心中有鬼的人卻被這一聲聲驚得頭皮都緊繃着。
于南一步步極緩地靠近,他已然脫掉外套,隻穿着件整潔闆正的工作服,裸露的雙臂交疊在胸前,他的視線成了把鈍刀子不斷比量着男人,卻遲遲不下手,男人被他看得心驚肉跳。
直到于南一字一頓地叫他名字:“張民楊。”
男人連忙說:“監、監控不是我安的,我真的隻是準備來看望你,但是你出來的太湊巧,我一時沒準備,條件反射地就多起來了。”
于南隻淡淡說:“我知道。”
微型監控上沾着抹香味,很難察覺的淡香,但于南卻格外敏感,因為那是——
遲霧身上出現過的味道。
而且門口的垃圾堆從來都是将紙盒子壓在最下頭的,因為地下室裡潮濕陰冷,不少鼠蟲都在其中藏匿,沒人會輕易把它們來回逃竄的通道給挪了,大家都萬分嫌惡,卻沒人有那好心去先動手改變。更何況這層地下室裡住着的隻有于南是往這個拐的,他旁邊那兩間都是被人買來養東西的,有不吉利的迷信物件,還有用來賣錢的蟲蛇。
因為這兒以前建的是瘋人院,加之風水不大好,還特湊巧,搬進來的住戶基本沒幾天就遇見大悲的苦果,一番宣傳,自然沒什麼人願意住,除非窮途末路。
而于南卻是百無禁忌,他什麼苦果都吃過了,他沒什麼能悲的了,要說有,就是遲霧,可是他住進來後遲霧還主動闖進來了,闖進他尚且逼仄的世界裡,闖到他面前來。
于南很清楚,說不準現在遲霧還在外面。
他聽見房門傳來輕飄飄的晃動聲。
這屋子很老了,防盜門都是很多年前安置的,始終都關合不嚴,門縫也被磨成道稍窄的罅隙,門在鎖着的情況也能稍微前後晃動,深夜時還總往房子裡走冷風,門也被吹刮得來回撞擊着亂響。
但這次,門隻晃動了一聲。
門被壓貼過來,卻沒反彈回去。
于南掃了房門處一眼,莫名笑了聲。
他不笑還好,他這一笑,張民楊就開始抖。
而張民楊這一抖,九月三就開始沖他兇叫。
門外的遲霧聽見狗叫聲,條件反射地緊皺着眉頭。
九月三怎麼叫的這麼兇?
于南不會被欺負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