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像一道開水狠澆下來,讓人的皮肉都被燙得開始層層皺縮萎蔫。
遲霧遲緩地轉動眸子,身子也随之偏轉。
他和蘇賀年對上視線。
這是什麼意思?
……..
那——
溫程安就是那所謂的另一個養子?
那麼溫程安為什麼要跟蹤于南。
為了給張民楊報三年前的仇,還是提醒于南小心張民楊?
遲霧又想起溫程安也住在北邊那一片。
也就是說,當時和于南住在一起的男生很有可能就是他,哪怕并非如此,溫程安居住在那附近,也有很大一部分可能是因為于南。
一旦把這意料之外的身份牌沾到溫程安身上,再推理下來,好像一切都瞬間變得順暢合理。
那麼小土又是誰。
是于南口中的那個孤兒院裡的弟弟嗎?
他很像小土。
于南是因為小土才接受他的靠近嗎。
他是一個主動送上門的替身嗎。
思緒一瞬亂起來。
遲霧覺得腦袋成了灌滿熱水的鐵壺,被燒得瞬間膨脹後又快速被一通冷水劈頭蓋臉地澆灌,而後幹癟得擠出裡面讓他一陣疼痛的熱水,但水被擠出去了,疼痛卻還在。一道道劇烈的疼如同鞭撻淩遲,剝削着遲霧視野裡固定的方寸清明。
手機掉落到地上摔出“啪”得一聲。
遲霧雙手抱着腦袋蜷縮作一團,試圖将腿貼合到胸膛前,卻直接從窗台上掉下去,腦袋在椅背的鐵架上磕了下,而後一路斜摔,重重地砸到地上。
“啊……..”
連疼痛的聲音都是從嗓子裡擠出來的。
血滴到地上,被壓在臉下。
疼痛到最後是無知無覺的麻木,身體卻兀自持續着肌肉抽搐和顫抖。
“遲霧!”
蘇賀年被這突如其來的一遭吓了一跳,連忙伸手去把他架起來,甚至都顧不上撿手機,直接就踹開教室門,不顧走廊中人潮錯愕的眼神以及打量的神情,朝着醫務室奔去。
“遲霧你他媽的簡直應該給我買兩罐蛋白粉,你要是再重點兒,我力氣再小點兒,你暈這兩次都保準是在地闆上以躺屍狀态度過的。”蘇賀年氣喘籲籲地用腳頂開校醫室的門,指揮躺床上偷懶打牌的學生躲開,把遲霧放上去,才重重緩了口氣。
蘇賀年往一旁走了走,給校醫讓出位置,但視線卻一直停留在遲霧身上。
血把整張臉都打濕,遲霧的視野成了扭曲的線條圖,他腦袋裡一切推理思緒都被打亂,嘴巴卻下意識地喃喃:“于南……..小土……..”
蘇賀年湊近他嘴邊一聽,簡直想一嘴巴給他打醒了,他這到底是突然犯病了還是單純他媽的一時沒坐穩摔下去了,居然還有心思喊人于南的名。
遲霧的眼睛閉合不上,始終掀着一條縫,露出下頭僵硬灰暗的瞳孔,人卻徹底沒了意識。
校醫給他包紮了下腦袋,那一下撞得不輕,幾乎全身的重量都控制着他的腦袋往鐵架子上撞,皮膚表層甚至被那塊兒鋒利的鐵片給剜下來一小塊,雖然傷口看着猙獰可怖,但好在撞擊上去後,身體順勢偏移着往下壓,傷口的面積不大,用不着縫針。
但遲霧卻始終昏沉着,清醒不過來。
他像是被拖進了地獄裡去,裡面沒有鬼怪,卻有看不見盡頭的烈火岩漿,他被扔在裡頭來回灼燒,疼得他想要把自己的骨頭咬斷。但他把牙咬碎了也咬不到自己的骨頭,他恍惚着感覺齒關被什麼東西打開了,好像他真咬到了什麼東西。
唇舌感受着那東西的溫度和形狀,像是手指,他的牙齒卡在手指最末處的指關節處,小獸般無意識地輕輕啃咬。
遲霧順着那根手指去看它的主人,他好像看見了張臉,分辨不出五官,很陌生。
是誰?
那人用另一隻手摸了摸他的臉。
很熱,很燙,貼在皮膚上,比岩漿還讓人疼。
遲霧感覺到光亮一寸寸地擠進來,他一點點地松開齒關,那個人卻沒走,而是就這麼抱着他。
那道懷抱很緊,緊得好像誰也撬不開。
然後他聽見一聲——
“小土。”
遲霧噌地坐起來。
蘇賀年正百無聊賴地用手指比對着輸液管的長度,遲霧這麼突然一起,輸液管也跟着激烈抖動,冷不丁地把他吓了一跳。
“遲霧你真的很吓人。”蘇賀年無語地說。
遲霧順着聲音扭頭去看他,剛準備開口,就感覺自己嘴裡好像還咬着什麼,擡手一摸,就摸着個被折疊了好幾層的幹毛巾,朝上那層還被他咬出道明顯的齒印。
原來他真咬着東西了。
不過不是手指,是厚毛巾。
蘇賀年頗有良心地解釋了句:“剛才你一直在那兒說夢話,叫了挺多人的名字,校醫室人來人往的,為了保住你的名聲,就先給你嘴巴堵上了。”
“挺多人的名字?”遲霧重複了遍。
“嗯。”蘇賀年早有準備地把手機扔到他懷裡,揚揚下巴,“給你錄音了,我貼心吧。””
其實他是準備等遲霧說出什麼秘密的時候就把錄音私扣下來,等以後顯得蛋疼的時候再把錄音翻出來找樂子。
但顯然,遲霧除了亂叫名字外,沒說什麼不該說的。
遲霧點開錄音。
波紋在屏幕上起伏。
遲霧的視野被波紋晃得又開始昏花,他輕輕阖了阖眼,聲音在耳邊低低地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