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遲母發現得及時,遲父隻是陷入了短暫昏迷。
可遲母沒報警,也沒找醫生,她隻是站在書房門口,看着倒在地上的男人,最後,她到底還是心軟了,将窗戶全部打開,走了走煙。
幾個小時後遲父就醒了。
他醒來後第一個看見的,就是遲母。
遲母就那樣動作很輕地撫摸着他的臉,低聲說:“遲霧走了,兩個都走了。”
遲父看着她,吸入過量煙霧後根本說不出來話,隻能這樣聽着她的喃喃自語。
“剛嫁給你那幾年,所有人都說我生不了孩子,我們早晚要分開的,你就安慰我說不會的,說你永遠隻愛我一個,我背着所有人偷偷哭的時候你也是這麼安慰我,說我還有你呢,後來我好不容易懷了孩子。”
“我麻藥過敏,生他們的時候真的很疼,但出來之後看見你在外面擦眼淚,我又覺得一切值得。”
“我不止有你,還有他們了。”
“但後來,送走了一個,其實也沒關系,送去孤兒院也沒什麼,畢竟總歸不會虧待孩子就是了,我也不想讓你左右為難,背負那些莫須有的、不孝的罪名,我隻要一個也不貪心吧。”
“但現在一個都沒了。”
遲父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她,直到滾燙的眼淚砸到臉頰上,再順着側臉滑下去,沒了蹤影。
遲母說:“非要隻留延甯一個嗎。”
遲父動作緩慢地擡起手,替她擦去臉上的眼淚,嗓音嘶啞得不成樣子,“别哭了。”
遲母的淚擦不完一樣,不停往他掌心落,潤濕他的掌紋。
遲父又開始說:“你還有我。”
此刻,連遲母自己都分辨不清,她對這人到底是愛更多,還是恨更多。
他給予她愛,卻又固執己見地暗地裡将一切扶上他認為對的那條路,無論她如何傾訴,這些都無法被更改。
遲母又問:“你當時,是不是早就知道我會妥協。”
知道她會為了他舍棄一個孩子,所以早早就準備好了那些如同慢性毒藥般的熏香,甚至一手扶起一個空殼子的孤兒院。
遲父直接應下:“是。”
遲母徹底忍受不住,用額頭抵着他的掌心,哽咽着說:“你連我也要算計,連我們之間的感情也要算計。”
當天夜裡,一場火燒起,那些未燒完的熏香也徹底燃盡,煙霧籠罩着陰雲,也罩住那座宅子。
遲母被遲父護在懷裡,周邊看見火情的人及時撥打了救助電話,她并無大礙,而遲父卻重度燒傷,心髒驟停。
遲母抓着遲延甯的袖角,說:“延甯,我現在覺得全身上下都好疼。”
遲延甯叫來醫護人員,一邊應着她:“是熏香的副作用。”
遲母被醫護人員扶起,她卻怎麼也不肯走,隻是抓着遲延甯,又說:“延甯,遲霧他很可憐,你想想辦法,找到能治療這些東西的藥吧,你有辦法的吧?你都能給遲霧的藥裡摻東西,你肯定有辦法的對吧?”
遲延甯抽回衣袖,沖醫護人員微微颔首。
遲母徹底被扶走進行更徹底的檢查。
方才她一直抗拒着不接受治療,表面看着沒什麼問題,但實際上狀态已經很差,神智也不大清醒。
最後。
遲延甯處理完醫院的事情,就直接回了公司,隻留下幾個人跟着負責遲父遲母的治療進度。
而他手下的人也送來了份資料。
于南和遲霧坐上了一趟老式火車。
終點站是西藏。
六十三個小時的車程,途經兩次換乘。
現在,他們才剛剛到北京。
資料裡還夾帶幾張照片。
是在火車上拍的,角度很隐蔽。
這倆人在火車的銜接區依偎着,一起看着窗外的風景。
于南的手裡還拿着個保溫杯。
而遲霧身子半歪着,靠着他的肩膀,看那樣子,明明已經達到身體極限,還硬撐着将眼睛睜得特别大,努力讓自己看起來精神些。
遲延甯看着照片裡遲霧那張臉。
病入膏肓的人,好像都長一個樣。
蒼白得不成樣子,徹底萎蔫。
和醫院裡那兩個人一樣。
而遲霧這支枯萎的花下,還撐着根堅硬的骨頭,延緩着他的衰敗。
這是一種很可悲的挽留。
明明舍不得,卻還故作大度地選擇平靜地走完最後一程。
虛僞。
遲延甯放下照片。
公司的最高層幾乎能俯視整個哈市,給人一種高處不勝寒的感覺。
遲延甯撥打了通電話。
“您好,我要報警。”
“我懷疑我弟弟意欲謀殺父母,他叫遲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