瀾生聽言,一愣。
他曾進入西鹭的識海,那一段尚未孵化時的記憶片段,埋藏在識海深處,早已褪去了色彩。
她方才那麼問,是想起了什麼嗎?
西鹭站起身,圍着他的腦袋來回走了幾遍,又将他身子仔細打量。一些模糊不清的零碎畫面,在她腦中漸漸拼湊出清晰的場景。
她終于記起打小做過的詭異的夢——自己被罩在一個半透明的空間内,外面是一望無垠的冰,白茫茫的四周隻有冰石、冰渣、冰山,連半個人影都沒有。
而在前幾天與幼時相似的夢裡,出現了一個‘外人’:一條沒有角的冰龍,渾身鱗片像雪一樣白。
西鹭眼前驟然一亮,指着他:“我在夢裡見過你!你說你是冰龍?”
瀾生沒想到,她竟然還能想起在蛋中的記憶。或許因為時間太過久遠,才會偶爾出現在夢裡。
“我是冰龍。”他坦白道。
西鹭激動地追問:“所以我們當真見過?是在冰洞?還是某座冰山?”
“就在寒暑峰。”他直言:“北邊的峰下有個地洞,那裡常年冰封,是我出生的地方。”
西鹭心下沉吟:我幼時怎麼會隻身來到寒暑峰?
思量稍刻,她蓦然想起二長老曾經提到的一段舊事,說母親懷她之時,遭到狼妖追殺,母親便藏在一處地洞。父王找來時,母親已産下她,她也因此落下了自小畏冷的病根。
“應當是娘親恰巧跑來附近,發現峰下有地洞,遂藏在那裡。”
瀾生見她自言自語,并沒聽清她說的什麼。
西鹭忽擡起頭,踮起腳尖往他頭頂瞧了瞧,不由疑惑:“你怎麼沒有龍角?”
“斷了。”他答得幹脆。
西鹭淺淺抽了一口氣,失去龍角的龍族修為大損,大多無法再騰雲駕霧,飛行受阻,并且會折不少壽。
她誠心安撫:“你雖在地府當差,但我曾聽說,靈獸成仙比我們妖族要容易許多。何況你鎮守地獄,得到的功勞便也是你的修行。日後成仙,必定可以助你恢複龍角。”
見他耐心地聽着,西鹭以為這番勸說湊效,又好聲道:“我前夫有個獨創的藥方,昔日我與狼妖纏鬥,斷了雙翅,他便用那藥膏每日為我塗抹,不出半年,我就長出了新翅。你且安心回地府,等我叫他制好藥膏,就托人帶去地府,讓閻王差人幫你塗抹。”
西鹭的翅膀并非靠藥膏才得以重生,瀾生豈會不知這是她勸自己回地府的說辭,但沒拆穿。
隻說:“我不住地府,以後也不會住在地府。”
“鎮魂的靈獸怎能不回地府?”西鹭試圖吓唬他:“你若不乖乖回去,等閻王将你抓住,免不了一頓火鞭。”
聽地府的鬼差說,牢獄裡的火鞭最恐怖,鬼差冥官皆對閻王的管制心服口服,主因就是懼怕火鞭的威力——
打一鞭,皮開肉綻。
打兩鞭,斷筋見骨。
三鞭下去,魂顫魄碎。
四五六鞭,即刻歸天。
西鹭想起地府裡流傳的火鞭歌,好似那鞭子抽在自己身上,禁不住打了個寒顫,着實驚悚。
卻見他無動于衷,甚至笃定地說:“閻王不會抓我回去。”
說這話時,他的聲音瞬時大了許多,震得西鹭耳膜嗡嗡作響。
“我不抓他回去!”空中驚現閻王的回答,“隻要他不在外界生事,以後愛去哪兒就去哪兒!”
聽見這渾厚有力的聲音,西鹭驚喜擡頭。月光堂堂的四下,卻不見閻王的身影。
“閻王?”她試探地喚。
“在你左上方!”玄章适時飛過來,出現在她視野中。
相較眼前這條喜怒不定的冰龍,西鹭與閻王的關系顯然更近。身處陌生之地,又是荒郊野山,遇到個實力強大的熟人,她怎不欣慰。
西鹭立馬展露笑顔,渾身都不由輕松起來,邁步朝閻王的方向飛奔。
“閻王爺,您在啊!”她欣喜沒多會兒,迎面撞上一堵無形之牆。
“他設了結界。”玄章适才提醒:“你出不來。”
西鹭揉了揉腦門,擡頭又沖他笑着:“閻王既然來了,将他勸一勸呗,您總不能不管我吧?”
玄章剛要回話,餘光瞥見瀾生扭頭盯過來,不禁心中發怵:姑奶奶,你對我笑得這麼開心做甚?不知道自己身後蹲着個醋王嗎!
見他不應,西鹭掩嘴悄聲道:“您将制服他的法子說與我,待會兒趁他沒有防備,我來動手。方便您将他領回地府,我也好回空桑山。”
玄章僵住,想遁……
别說他沒有制服瀾生的法子,即便有,借十個膽都不敢用在自己的師父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