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鹭發現自己還能屏住呼吸,急忙運力進入避水狀态。可體内調運的力量還沒來得及凝聚,就如撲向礁石的浪濤,頃刻間化為烏有。
“嘶……”她的心髒陡然一陣抽搐,被迫吸入一口水。
西鹭趕忙屏氣,并嘗試封住耳鼻口三竅。可是緊接着,心髒又一陣抽搐,且比方才疼痛許多,她忍不住松懈口鼻,吃了兩口水。
随着心髒的痛感越來越強,她再難閉氣,連續嗆入好幾口水。
起初,她還能感覺到心髒正咚咚咚劇烈跳動,是身體在瀕臨絕境所做出的本能的反抗。
煎熬了一會兒,心髒重重地跳動幾下後,漸漸變得緩慢。
她的意識也随之模糊,渾身好似被綁上鐵石,沉重地躺在水中,使不出半點力氣掙紮。
不知過去多久,耳邊是死一般的沉寂,胸腔似乎成了一灘沒有漣漪的死水,感覺不到任何動靜。
恍惚間,她看見一個三四歲模樣的女孩從眼前歡快地跑過。不多時,畫面一轉,五六歲模樣的女孩正躺在父親懷裡,哭哭啼啼地說着什麼。光景再一變,七八歲模樣的女孩穿着一身鵝黃色的裙裳,氣呼呼地與身旁的同伴指着前方。
西鹭一眼就認出來,這些匆匆閃過的女孩,都是不同時期的自己。
緊接着畫面越閃越快,眼前的場景變得斑駁陸離,最終化作五光十色的絢麗光芒,極速地從面前掠過。
她駭然想起瀾生的師父曾說的‘死前走馬燈’——人在瀕臨死亡之際,此生記憶就會像走馬燈一般在眼前閃過,供自己觀摩。或帶有遺憾、或深藏苦楚,酸甜苦辣齊聚這瞬息之間。
西鹭呆呆看着這些色彩斑斓的過往光景最終合聚成一道瑩白色光束,漸漸隐沒在盡頭。
黑暗猶如傾瀉而下的蒼墨,很快淹沒她眼中的光明。最後一絲光影消失的刹那,黑暗從四面八方探出利爪,将她牢牢地束縛住。
窒息感越來越強,西鹭最終失去意識。
等到再次清醒,卻發現自己仍身處一片色彩斑斓的空間。
細細觀察,實則與先前所見并不相同。此刻所見到的光彩,是因一段段色彩不同的光帶在她周圍飄動所形成。
西鹭怔怔環顧半晌,驚覺這是自己的識海!
修仙得道,方可潛入識海,于這無窮無盡的記憶深海中,探查自己的過往。
妖族則不同,饒是道行高深的妖帝,在未修得仙體之前,遊曆一次識海也需耗費不少的法力,甚至有折損修為的風險。
西鹭曾在千歲蛻解劫時,陰差陽錯地進入識海。當一段段絢麗的光帶從她面前飄過,僅僅瞬間的觸碰,她就能感應到每一段光帶所承載的記憶。
但那次她隻滞留片刻工夫,便蘇醒過來。
醒來後,她将此番經曆說與瀾生,瀾生說她的神念在渡劫之際沖破了識海的禁閉,這才不經意闖進去。
也因如此,她的千歲蛻解劫很是兇險,躺了足足一個月才能下床。
西鹭看着一段段記憶光帶從無盡的遠處飄來,它們似汪洋大海中一簇簇浮草,随波朝着一個方向漂遊。因為時間的長河是固定的方向,所有已發生的記憶不可倒回,亦不能更改。
“妖在臨死之際,神識才能入識海回顧此生。”素舒突然出聲,殘酷地提醒:“你的大限已到。”
西鹭四下端看,就見一縷黑色的絲狀物從面前遊過,很快附在一段光帶上。
她不禁想起前些日抽離情絲時,正是這樣的黑色絲狀物纏在自己的情絲上。
難道這就是素舒的魂息?
“你一直藏在我的識海内?”她問。
“他将我的魂息封印在你體内,我無處可去,隻能藏入你的識海。”素舒譏笑道:“不過這兒真是個藏身的好地方,他總不能将你整個識海都封印了吧?”
随着她出聲,更多的魂息出現在西鹭的視線内,一縷縷地纏在飄過去的不同記憶光帶上。
西鹭總算明白素舒為什麼會清楚自己的經曆,恐怕就是通過附着在她的記憶光帶上,進而窺視她的記憶。
“他選擇封印我,就知道你的記憶總有一天會被我窺探。”素舒聽得到她的心聲,嘲諷道:“他既想保全你的修為,又想保住你的性命。世間哪兒有兩全其美的好事,他白活了萬萬年,可笑又天真!”
西鹭卻從她的話裡尋思出——無夷天尊與我素無交情,卻為了保住我的修為和性命,情願被自己曾經的弟子束縛住手腳?
“你看看,這都是我碎裂的魂息。”素舒話音剛落,數不盡的黑色絲狀物湧現出來。
西鹭看着這些魂息放肆又無賴地攀附在記憶光帶上,眼前經過的所有光帶,幾乎沒有幸免。
素舒笑道:“等你死去,魂魄消亡之際,我就能迅速滲透你的每一段記憶,将你的過往掠為己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