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在天亮前,就趕到了陽關城中。
陳璋正在帳中商議,臉色沉如鐵石,眉間散不開的愁意。
自從陳臨來報,他是幾天都睡睡過安穩覺。好不容易等來了歸隊的兵馬,結果等來的卻是陸瑤和蘭珩舟分頭行動的消息。
他是喜愁交加。
喜的二人成功脫險;愁的是二人下落不明,生死未蔔。
如今聽到傳報,一掃面色惆怅,幾乎是從座位上躍起,起身就張羅着去迎接。
一行人走出帳外,清晨的空氣帶着些許涼意。遠處,塵土飛揚,随着馬蹄聲漸近,兩道身影逐漸清晰。
陳璋眼中一亮,立刻高聲叫道:“好兄弟!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聲音洪亮、震耳,回蕩在營中。
陸瑤沖他揮了揮手。
兩人剛落了馬。
陳璋如釋重負,大步走近。
“我整宿整宿的沒睡覺,心裡就像有一塊大石頭壓着!“陳璋說着,張開雙臂毫不矯情地擁上去。
蘭珩舟手快,将陸瑤攔到了身後,沉聲問道:“陳副将那邊……有消息嗎?”
陳璋撲了個空,也不敢把手往蘭珩舟身上搭,尴尬地将手搭到一旁的将士肩上,勉強一笑:“消息是有的。”他語氣低沉,神色凝重,“不過,形勢複雜。”
兩人沒有再多言,迅速離開,趕回會營帳整頓,随即回到主帳召開會議。
此次行動雖未完全成功,但至少兵馬并未遭受重創。陳臨仍堅守在敵陣山腳,嚴密監視着北涼軍的動向。這兩日,術赤軍隊陸續出現撤退迹象,但讓人困惑的是,烏蘭隼和北涼單于依舊未露面。
詭異的是,術赤那邊發來了消息。
“這情況有些古怪。”陳璋沉聲道,“術赤竟将北涼那邊戰略和盤托出,術赤僞裝撤退,實則已經與多個部略聯合,準備共同對抗大梁。”
他頓了頓,語氣更加沉重:“而且,術赤還表示,他願意配合大梁,送出北涼單于的項上人頭。”
陸瑤微微蹙眉,聲音低沉:“他想要什麼?”
陳璋道:“條件是他來坐那個位置,往後北涼歸順于梁國,兩國交好,不再犯。”
陸瑤沉思片刻,又問道:“斥候那邊消息如何?”
“都對得上。”
一時,帳内氣氛變得凝重。
這樣的交易,實在匪夷所思,利益跟危險交織,卻又太過誘人。
陸瑤獨自坐在帳中,久久沒有回神。
北涼單于一向好戰,數年來戰火不止,永無甯日。術赤所言若成,數年纏綿的漠北戰事,或許真的能夠畫上句号。
這不僅是她與蕭玄昔日的期許,更是所有将士、百姓心中的渴望。
可内心深處,卻有一股疑雲揮之不去。
帳門輕響,門衛低聲禀告,随即蘭珩舟掀簾而入。
陸瑤端坐在案邊,剛換了衣衫,難得還沒套上戰袍,隻着了一件素黑長袍,衣擺微微垂落,略顯松散。那袍子并無華麗裝飾,顯得幹練和清冷。
發髻也不似往日般整齊高豎,而是随意紮了一道,其餘頭發自然垂落,發尾水珠還在滴落。
她側過頭:“你怎麼來了?”
蘭珩舟愣愣地看了她一會兒,擡了擡手道:“怕你又不吃東西。”
陸瑤目光随着他動作落到他手中,是一盅湯,溫熱氣息從湯盅邊緣袅袅升起。
他慢條斯理地将湯放到桌上,然後伸手,似無意識地替她拂開了一絲掉落青絲。指腹輕輕蹭過她臉頰,帶着一絲微涼觸感,陸瑤不由得輕微地愣了一下,激得她頭皮一陣發麻。
她往後仰了仰,低聲道:“多謝了。”
蘭珩舟輕笑,撩開白袍,坐在了她旁邊,道:“嘗嘗看,我自己做的。”
陸瑤挑眉,眼底閃過一抹訝色,不自覺地看向他:“你還會做飯?”
一時竟愣住了,蘭珩舟容貌過于出塵,鳳眸高鼻薄唇,微弱天光下,如嫡仙般不染塵埃。
她愣在那兒,竟有片刻失神。
蘭珩舟不置可否,把盅往她那邊推了推,輕輕揭開蓋子。
瞬間,溫熱牛骨湯香氣撲面而來,濃郁醇厚,帶着絲絲牛肉甘香與藥材溫潤,溫暖了整個帳内的空氣。
陸瑤好奇探頭去看。
湯色清澈,油光泛着微微的金黃,幾根炖得軟爛的牛骨安靜地躺在湯中。無論是味覺還是視覺,都讓人不自覺地食指大動。
她舀了一勺,放到嘴邊。湯汁帶着肉糜入口即化,牛骨鮮美和細膩香味迅速彌漫開來,仿佛瞬間驅散了寒意和疲憊。
“好喝。”她點頭道。
卻不由得頓了一下,心底有些沉重——往日,能如此哄她吃東西的,隻有三叔一個人。
往日,會如此哄她吃東西的,也隻有三叔一個人。
蘭珩舟似察覺到她情緒,淡然說道:“别擔心,李老三他沒事。”
陸瑤瞪了他一眼,半帶不滿:“你是長在我腦袋裡嗎?”
蘭珩舟笑了,不回話,隻是靜靜盯着她。
一碗湯下肚,陸瑤抹了抹嘴,道:“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