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孩童哇哇啼哭響起,将她拉回了人世。
“是個女兒。”接生婆道,将孩子遞到了她面前道:“你看看她,多俊呐!”
烏蘭葳躺在床上,雙目如魚眼般睜着,卻一動不動。
營帳外,拓跋真聞聲走了進來。
他目光柔軟了一瞬,低聲問:“好些了嗎?”
依舊無人回應。
接生婆又将孩子抱到了他面前,邀功道:“可費了不少勁兒才生下來的,母女平安。小單于,您看看這孩子,真俊啊!”
拓跋真睥睨了那皺巴巴的嬰孩一眼,眉頭微蹙,顯露出一絲厭惡,冷冷道:“你先帶下去。”
接生婆聞言,悻悻地抱走了孩子。
營帳裡隻剩下他與烏蘭葳兩人。
烏蘭葳依舊一聲不發,若非必要,幾乎連眼睛都不眨。
拓跋真歎了口氣,低聲自語:“葳葳,你别擔心。雖然他們昨夜突襲了北涼腹地,但……烏蘭将軍拖住了他們很久,我們的人都安全撤退了。阿爹他們已經聯合其他草原殘部開始反擊了。你們母女都會很安全的,我保證,你不要擔心。”
但烏蘭葳依舊一言不發。
他的話雖然如此說,實際上北涼的局勢依然相當艱險。
淮安并非普通的小使臣,他留在北涼的目的,也并非單純養病,而是早已摸透了草原的地形與情況,步步緊逼,令北涼與周邊的殘部即使聯手作戰,也是異常艱難。
幾日後,北涼單于終受重創。
“阿爹,我願上陣!”拓跋真扶着北涼單于将其躺下,急切寬慰道:“我可以的,您就讓我上吧!”
北涼單于肩背已被重刀劈傷,眼下已是強弩之末,但依舊不肯妥協:“那狼牙崖去了便是九死一生,我就你一個兒子!你要是先走了,你讓我老子我怎麼辦?!”
拓跋真卻異常堅持,雙眼堅定:“阿爹,你相信我!我可以的!你不是說過,我是草原上最強的蒼狼嗎?蒼狼怎麼會怕那些梁人?那些細胳膊細腿的,都不夠我嚼兩口,我……我肯定能回來。”
北涼單于望着兒子那張臉,眼眶漸漸紅了,無力再堅持,伸手輕撫着拓跋真的臉,低聲歎道:“答應阿爹,要活下來,北涼以後就靠你了。”
拓跋真深吸一口氣,接過戰甲,堅定地走出了營帳。臨行前,他還是決定去一趟烏蘭葳的營帳。
烏蘭葳難得起了身,穿着一襲綠袍,将那原本死氣沉沉的臉色,襯出了一份生機。
“葳……阿姐,你醒了?”拓跋真驚喜地邁步上前。
烏蘭葳居然沖他笑了笑,柔聲說道:“阿真,你來了。”
拓跋真愣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問:“阿姐,你……感覺身體好些了嗎?”他說得很輕,似怕驚擾了一場美夢。
烏蘭葳卻點了點頭,招呼他坐到她身前的椅子上:“過來,阿姐幫你梳頭。”
往日裡,小時候,他的頭發幾乎都是烏蘭葳替他梳的。如今,他已是如參天大樹般茁壯的少年,聞言依舊乖巧地走到她身前坐下。
烏蘭葳動作輕柔,像往常一樣,梳子在他發間穿行。
她低聲道:“給她起名了嗎?”
拓跋真心頭微沉,眼中厭惡閃過,但還是耐着性子溫柔道:“還沒呢,阿姐,想給她取什麼名字?”
“嗯……”烏蘭葳沉思了片刻,眼神略帶堅定地道:“隼,烏蘭隼如何?”
“隼?”
“嗯,我想讓她做草原上的一隻蒼鷹,雄壯、有力、聰慧,可以撕開任何敵人的胸膛。”她一字一句道,聲音一點點重了起來,“不像那些花啊、樹啊,徒有一副顔色,卻無用……”
拓跋真心間微沉,剛要反駁她,卻感覺眼前一陣暈眩襲來。腦袋也變沉了,意識模糊,黑暗一點點拉扯着他沉了下去。
可是阿姐,若沒有花,沒有樹,哪來的鷹……
當他再度醒來時,營帳已空,連同那副戰甲也不見了蹤影。
狼牙崖上,梁國軍已将北涼精銳兵圍困至到了狼牙崖的牙尖兒上。
“北涼單于”依舊身披黑面甲,頑強抵抗,隻是他此刻的身形較幾日前消瘦了幾分,刀法也顯輕飄虛浮,毫無往日鋒銳。
“殿下,好像人不對?是北涼單于之子嗎?”梁國将軍皺眉問道。
蘭淮安策馬而前,冷冷道:“不對,身型不像。”
“那怎麼辦?”
蘭淮安冷笑一聲:“管他,先殺了再說。立刻散布消息,說北涼單于已伏誅,讓剩餘的殘部明白,不識相者自取滅亡。”
将軍聞言,毫不猶豫地高喊:“殺了他!賞黃金千兩!”
話音剛落,衆多戰士的刀鋒更為淩厲,紛紛加速攻擊。
長刀揮過“北涼單于”面前,削去外袍的一角,随風飄起的卻是一截碧綠的長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