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話未說完,手腕便被蘭珩舟按住,他力道不大,卻不容拒絕,帶着病氣的手掌透着一絲涼意,牢牢困住她。
然而,他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反而聲音低沉,似笑非笑地反問:“上次?”
他眸色微沉,克制着情緒,連那絲病弱的虛軟都壓抑在眼底,冷冷道:“上次你不是讓我相信你,讓我等你回來嗎?”
陸瑤怔住,一時間竟答不上話。
蘭珩舟眉間疲色更重了幾分,唇色蒼白,眼底卻藏着薄怒:“那日山洞,若是我遲來半日,你是不是又準備失言?”
他聲音不高,甚至微啞,可其中情緒卻像是壓着她,讓她有些無所适從。
陸瑤皺起眉,嘴巴張了張,想解釋些什麼,可她從來不擅長這些,言辭向來笨拙,此刻看着他這副模樣,心頭竟莫名有些慌了。
蘭珩舟卻沒有給她開口的機會。
他眼睫輕顫,深吸了一口氣,将那一絲情緒壓下:“罷了,既然你已經醒了,我就先回去了。”
話落,他便自顧自地轉身。
陸瑤心裡猛地一跳,幾乎是下意識地伸手拽住了他的袖角。
她手勁大得吓人,拽得他腳步微頓,站在原地不動。
蘭珩舟沒有回頭,隻是低頭看着她的手,半晌,嗓音低低的:“做什麼?”
陸瑤直接翻身下床。
她動作極快,盡管方才昏睡多日,身子還有些虛軟,但到底是慣常操兵弄馬的性子,一點不拖泥帶水,腳步落地便穩穩當當。
剛一起身,鼻間便是一股濃烈的麻苦異香,沁得她眉頭微蹙。
她語氣不自覺帶了幾分不悅:“什麼時候發作的?你好些了沒?”
蘭珩舟淡淡道:“無礙。”
說完,他垂眸掃了她一眼,似是不願多言,轉身又要走。
“陳璋那邊傳回了軍帖,我還要回複。”
話音未落,他猛然皺起眉頭,擡袖掩唇,随即是一陣急促的咳嗽。
陸瑤見狀,眼神一沉,懶得再跟他廢話,手下一拽——
她出手快、力道大,猝不及防間,蘭珩舟整個人被她一拽,腳下一個踉跄,竟是被直接扯進了床塌裡。
空氣靜滞了一瞬。
兩人靠得極近,彼此的氣息交錯,蘭珩舟微微仰頭,眼神微顫,竟是被這一拉弄得愣住了。
他目光落在陸瑤臉上,眸色晦暗,卻帶着掩都掩不住的情緒。眼尾微紅,臉色蒼白,帶着未消的病氣,整個人竟透出蟬翼般易碎的錯覺。
陸瑤心裡莫名一滞,餘光落在蘭珩舟脖頸間,隐隐瞧見幾道淺淡的痕迹。
她半是愧疚,半是心虛,不自覺地撇開了視線。直接擡手把被褥一把裹上,将人牢牢按回了床塌:“别折騰了,就在這歇着吧。”
說完,她自顧自披上外衫,随手攏緊衣襟,順勢扭了扭肩膀,骨節輕響,像是要把四日未動的僵硬徹底舒展開。
她一邊往外走,一邊随口道:“我都躺了這麼久了,正好活動活動,我來回軍帖。”
蘭珩舟安靜地看着她的背影,過了一瞬,才緩緩開口:“你還會寫軍帖?”
陸瑤腳步未停,随手折了折袖口,語氣漫不經心:“再說了,你這軍師不也在這兒麼?”
蘭珩舟微怔,似笑非笑地盯着她。
陸瑤直接掀袍坐到了案前,随手拎起案上的狼毫筆,端起筆架的架勢倒是挺像那麼回事,手腕一翻,筆尖輕落在軍帖上。
然而——
一筆下去,墨迹暈開,歪歪扭扭,像是在畫符。
陸瑤皺眉,覺得手感不太對,又落下一筆,還是不成樣子。
蘭珩舟半倚在床塌,側首看着她,唇角不自覺地往上勾了半分。
陸瑤的字還是三叔教的,回到相府後,她便再未習字,能寫,但也僅限于能寫,況且這麼多年過去,早就手生了。往日裡,看蘭珩舟提筆運籌帷幄,她也暗道,不過就是寫幾個字,能有多難?
不曾想,自己親手下筆,竟是如此之難。
她盯着紙上的“符咒”,眉心一點一點擰緊。好歹也是領兵打仗的人,這幾個字寫出來,倒比她平日裡擺弄的刀槍還要駭人。
她皺了皺眉,又落下一筆,試圖挽救,結果——更難看了。
眼角心虛微擡,正好撞見蘭珩舟半倚在床塌,懶懶地看着她,眼神晦暗,帶着幾分意味深長的笑意。
陸瑤趕緊找補:“……手生了。”
蘭珩舟壓下了嘴角,淡淡道:“拿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