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
一聲金鐵交擊之聲劃破山風,細微、短促,卻刺耳得像是破曉的尖嘯。
緊接着,遠山那端炸開了第二聲,第三聲,第四聲——
短促的怒吼,馬匹驚嘶,兵刃碰撞的顫鳴——仿佛一瞬間有什麽從沉默中被撕開,像火星落入油田,燎起大片躁動不安的動靜。
山谷風聲似卷來了數千米外火油燃燒的“蓬”聲,聽到了大車傾倒、木箱炸裂的悶響,還有那種帶着沙啞質感的低吼——是術赤軍在試圖重新列陣喊号,卻被混亂裹挾,失了節奏。
她看不到實情,但能從那一處山谷的上空,看見一束火光倏地沖破樹冠,卷起濃煙。
火是突如其來地亮的,宛如夜色中突然睜開的獠牙,猝不及防地映紅了大片林海,也照出了術赤軍尾部本就密集如織的辎重列。
那條長龍的尾部,徹底亂了。
而火光所照之下,她看到術赤中軍的旗幟已經開始調轉,傳令兵疾馳穿梭,一道道口令高喊而出,像要在亂流中維持船身的最後一分平衡。
術赤的中軍開始迅速回調,精兵馬不停蹄向後方撲去,像是要将那片燒得通紅的辎重線強行救回來。
“腰部投石,準備!”
陸瑤沉聲發令,踏過濕滑的山石,縱身站上高處指揮。
伏兵早已等候多時,絞盤聲驟響,一塊塊滾石自斜坡轟然墜下,掀起漫天塵土與碎石。
轟隆隆——巨石、橫木翻滾而下,砸在術赤中軍前路,将回援之路生生截斷。
大隊人馬受阻,可術赤軍中卻有一小股人馬突如狂風,幾乎是頂着滾石也要往前沖。他們沒有任何遲疑,配合默契,攻勢不減,馬匹在石屑間騰躍,甚至有人用肩膀硬生生撞開橫木,仿佛背後藏着什麼不能倒的存在。
陸瑤眯起眼,立在高台之上,瞧着那股小部隊竟像是不要命一般,竟真的一路沖到了腰部山脊的下方!
她眼神一冷,擡手一招:“給我長箭。”
副将将弓箭遞來,她挽弓、搭箭,一氣呵成,臂膀沉穩如鐵。
第一箭破風而出,直直釘入沖鋒将士的胸膛,帶出一串血花;第二箭直中馬腿,戰馬嘶鳴倒地;第三箭箭尾震顫,幾乎擦着旗手的鬓角而過,将他整個人震翻下馬。
她眼神冷冽,面無表情地看着那群人卻仍舊不退。
下一刻,隻聽那隊人中爆發出一聲沙啞低吼,撕裂天幕一般穿透整個山谷:
“——給我沖!!!”
陸瑤一震。
那是術赤的聲音。
她不止一次在戰場上聽過。可這一次,他的聲音像是瘋了一樣,帶着一種壓不住的憤怒與瘋狂,仿佛要撕裂自己才能沖開阻礙。
她怔怔看着那支小隊,血流成河,卻硬是頂着滾石的餘震往前沖。
像是有什麼人在那火光深處,必須要救出來。
“……不對。”她低聲道,眼神一沉。
天色已經開始泛起微白,山霧漸退,山谷間能看得更清晰了。陸瑤眯起眼,望向那一小隊中央——
那人正在馬上被幾名将士死死按住,拼命掙紮,聲嘶力竭。
“放開——放開老子!!!”
又是術赤的聲音。
但這一次,聲音沙啞嘶裂,近乎崩潰。那不是命令,而是一頭受困猛獸的怒嘯,撕破夜色,狠狠撞進陸瑤耳中。
她心頭一沉,腦海裡閃過一個名字——
烏蘭隼。
她臉色倏地變了,咬緊牙關,低聲罵了一句:“不好。”
幾乎在她說出口的同時,山道下方的術赤軍陣已然亂成一團。
接連落下的滾石終于壓制到極限。
巨石呼嘯着從山腰滾落,撞裂樹幹、掀翻戰馬,帶着山勢之力轟然砸入敵陣,将最後一批試圖沖鋒的兵馬生生碾碎,血肉橫飛。
瓦解的起點往往隻是一點。
一匹驚馬掀翻了左翼,士卒摔落在泥濘中,潰亂瞬間蔓延。有人開始丢盔卸甲,棄馬逃命;有人跌入泥潭,再沒爬起來。
陣型崩了,軍心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