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為前朝京都,繁華程度不亞于洛陽。
幾人來到長安之時,正是深秋,天氣已然轉冷——魏遲這大半年都在忙着食肆,對時間竟都沒什麼感覺,在颠簸的馬車上感歎:“分明記着前些時候西瓜還盛行,現如今,竟然就快要入冬了。”
趙鳳靠在她肩上,挽着她的胳膊,閉着眼睛,聞言回道:“長安一如從前繁榮,文化昌盛,這次我一定帶阿姊好好逛逛。”
魏遲笑問:“公主來過?”
趙鳳睜開了眼眸,擡頭看她,眸中光彩熠熠:“自然來過!這可是長安啊——是當年諸侯争搶的長安!”
魏遲搜羅了一下記憶,問原主:“你好像沒來過長安?”
原主道:“沒有啊,我……雖然我喜歡到處跑,爹娘和兄長都縱着我,但長安啊,畢竟是聚集了前朝餘孽的長安,不管是聖人、娘娘,又或是我爹娘,都不可能讓我來這的。”
“前朝餘孽?”魏遲輕輕蹙眉。
“長安是前朝的京都,王侯将相大多居住于此,而我朝是篡位而建立的朝代,對于前朝遺臣,并沒有趕盡殺絕,能用則用,不用便棄于長安。所以長安中有些聲望的,除了那些個世家,便都是前朝遺臣的後代,對我朝多多少少有些非議與不滿……”
“我知道了。”
盡管心裡還有些疑惑,但魏遲沒多問。
他們已經到了目的地。
相比永嘉郡的食肆,長安的食肆雖還未完工,看起來也是豪華大氣得多。
魏遲依舊戴着面紗,着一身青衣。她在衆人好奇的注目下掀開車簾走出了馬車,手中還拿着一柄挂了深綠流蘇的白玉劍鞘佩劍,十分華貴。
這佩劍是趙鳳給的,說是為了賠罪,特地花大價錢請了江湖中有名的鑄劍師造的。趙鳳還為它取了個名,叫“無緒”,說是——“希望阿姊今後再無愁緒”。
原主說,這劍拿着氣派,漲氣勢,她便就這樣收下了。
“這便是魏老闆吧?”
“雖然面紗遮着,但這氣質瞧着,定是個美人了,難怪當今太子都要資助……”
一旁的人竊竊私語,但許是對皇室與生俱來的畏懼,太子下車走來的時間,那些聲音便不再能聽見了。
趙楚走過來,笑着走在魏遲身邊,身上是偏暗的蟒袍,腰間挂着不知名的名貴玉佩,發絲盡挽頭頂,金簪橫插,滿身顯貴。
然——
長安城不缺顯貴,也從不缺厭貴之人。
魏遲想過,來長安,可能就更不能與趙楚離太遠了,她也聽了原主和王譽的對話,也懂,長安這地,便是什麼人都有,畢竟前朝繁盛數百年,作為前朝京都的長安,更是不必多說。
但魏遲沒想到。
他們竟是剛露面,連食肆都沒進去,找事的人就來了。
——“哎!祁今朝!”
隻聽一聲壓抑又急切的呼喚。
伴着酒壇落地碎裂的聲音,刺鼻的酒味沖入鼻間,恰巧陳玉傷走到了一旁,魏遲聽見陳玉傷低聲道了句:“白酒……不對,這時候應當是叫燒酒。”
李複元反應最快,将趙楚往後拉,灑出的酒便隻沾了衣擺的一塊。
魏遲望着忽然從人群中沖出來的這微醺之人,擺了擺架子,淩聲開口:“你是何人?為何在我店門口鬧事?”
那人沒回答,可惜地看着地上碎了的酒壇,搖搖頭喃喃:“真浪費了好酒……”
李複元沉默了片刻,與趕上前的王譽對視一眼,随即拱手行禮道:“祁先生。”
而魏遲也在此時聽到了原主報給自己的人物介紹:“祁今朝,長安名士,平生風流愛酒,做派嘛——你看他衣着應當也能看出了。”
魏遲順着酒漬痕迹望過去,見赤紅外套上繡着大綠紋樣,如綠藤,攀着衣衫邊緣,點點延伸,籠着精瘦身軀,乍然一瞧,竟是能與牡丹争豔。
祁今朝發絲披散,内裡的衣衫都未系好,松松垮垮,絲毫沒有“名士的模樣”,倒像是個浪蕩子。
原主繼續說:“祁今朝的先輩是前朝一個小官員,政治上不行,但深得民心,也有些氣節,當初缙朝召他先輩入宮做官,他的先輩竟是直接絕食餓死在了宮裡。這事,我娘給我講過。”
剛巧說完,祁今朝的眼眸流轉,轉到了魏遲身上。
“這位美人是誰,我竟沒見過。”
魏遲:“……”
祁今朝剛上前一步,被王譽給攔住。趙楚亦上前,恭恭敬敬行禮:“祁先生。先生怎麼在此?一人在此,無人陪同嗎?”
聞言,有同伴扯着祁今朝的衣袖,要将祁今朝拉走。
“快走了,我們不是還約了序歸他們,要去林間……”
“……”祁今朝一甩衣袖,硬是打斷了好友要說的話,望着趙楚,眼中滿是不屑,“殿下天子之軀光臨此地。晃眼百年過去,長安也總算蓬荜生輝了一次啊。”
趙楚恍然,忙道:“不是、不是,天子不是我,先生莫要胡言。”
“遲早的事呢。”祁今朝懶散地從好友手中又拿了壺酒灌一口,眸子又轉回魏遲身上,臨走前,道了句:“眼熟。”不過也就隻說了這二字,再沒多言,與無奈的好友一同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