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看着岑丹溪收下小鳥,得寸進尺的拉過他的手,在他掌心描畫下一個字:“我叫阿彌,德彌彰者人彌明的彌。”
他說完,自顧自笑得燦爛:“有人來了呢,我得走了,哥哥不要忘記我。”
他話音剛落,外面便傳來了“笃笃笃”的叩門聲,聲音震得門口挂的占風铎一陣搖晃。岑丹溪一分神的工夫,那少年就不見了蹤影。
他沒忍住蜷起了手指。
掌心還有餘溫,帶着些許癢意,彰示着有人來過的痕迹。
岑丹溪垂下眼不再回想這種奇怪的感覺,走到門前打開門。
門外的人冒雨而來,頗不講究的撐了柄偏小的油紙傘,鬓發兩肩都沾了些雨水。
方才大概是那人設了禁制的緣故,竟沒發覺外頭下雨了。
他敞門示意崔修平進屋避雨,崔修平卻搖頭:“不進屋,還有事沒處理完,隻是來看看你。”
眼前的小師弟一如既往的安靜乖巧,崔修平想來想去還是忍不住再來叮囑兩句:“看到你對面新住進來的客人了嗎?雖然英才榜上未曾見過他的名諱,但我有直覺,此人絕不簡單。他實力不明,來這一趟真實目的不明,眼下還是少接觸為好。”
岑丹溪乖乖點頭,随後跟崔修平打着手勢問:“師兄覺得,會是壞人嗎?”
“這個啊……師兄不敢妄斷。”崔修平摸摸他的頭頂:“師兄隻希望你平安,防患于未然總是沒錯的。”
岑丹溪點頭。
“我把你二師兄關在了思過台,但你也清楚,關不了他幾日。他再不成器,也是大長老的獨子,大長老總有理由為他開脫。”崔修平神色有些疲憊:“無事不要出門,出門要和師兄弟們結伴,不要再落單了,知道嗎?”
岑丹溪不知道在想什麼,難得沒有立刻點頭回應。
不過崔修平也沒有注意到,岑丹溪一向溫和懂事,他下意識覺得這孩子絕不會違背他的叮囑。
“好了,回去吧。”他太忙了,交代完這幾句便又匆匆離開了。
目送崔修平的身影離開,岑丹溪才慢慢關上門。
流雲閣處在邕州,而邕州是修真界七大世家之一岑氏一族的領地。流雲閣十位長老裡,五位都姓岑。
而他的父親岑寂,流雲閣閣主,自然也是岑氏出身,據說還是嫡系。隻是不知為何被從族内驅逐了出來,發配到了流雲閣這個小門派。
其他幾位長老都是原本就在閣内長大的岑氏旁支,原本這閣主的位置不出意外會從他們中選出,但壞就壞在半路殺出了個嫡系的岑寂,甫一來就被本家那邊指為了閣主。
莫說是和諧相處,大長老一幹人簡直恨岑寂恨得牙癢癢,隻盼他早點死了好騰地方。
恨屋及烏,岑丹溪也被連帶着不受待見。崔修平在時還好,為了維護那副表面的和諧他們還會收斂一些。
但崔修平很忙,不可能永遠把他放在眼皮底下看着……
相比起被關在了思過台的那個二師兄,反而是崔修平交代他要一起結伴的那些師兄弟更危險。
正想着,手臂上的刺痛讓他沒忍住一顫。
低頭去看,發現是那個叫阿彌的少年留下的鳥落在了他胳膊上,非常不巧的隔着衣服布料壓在了他的傷口上。
小鳥拍着翅膀跳到了他肩上,岑丹溪挽起袖子,露出的小臂上的傷口血肉模糊,白骨隐約可見。
裡衣是鲛绡紗所織,能溫養身體且不透水,不至于讓血水浸濕外衣,那樣看起來太狼狽。
說起來現在這個局面,完全是他自己惹禍上身。幾年前他用自己的血救活了一個瀕死的同門,那人醒來後他再三叮囑不要把這件事告訴别人,那人也答應了——
然後一個時辰後他就被大長老的人“請”去喝茶了。
從那以後他身上的肉就沒長全過。
今早之所以會被他那個二師兄單獨遇上,也是因為他剛被削了肉扔回來,靈力消耗太多實在疲憊,于是想在樹下稍作休息。
卻不想碰上了不速之客。
這種程度的疼他像是早就習慣了,岑丹溪表情不變,開始從芥子空間裡找合适的藥。
現在他父親還活着,所以大長老隻是割他的肉放他的血,但暫時還不能讓他這個人一下就消失。
等他父親死了,那大概就是敲骨吸髓把他整個人都吃進肚子裡去了。
岑丹溪垂眸,安安靜靜給自己傷口換藥。
現在的他還過分孱弱。
不管用什麼方法,他得想辦法活下來。
他父親常年閉關,岑丹溪已經許多年未曾見過他了。據說他是遇上了越不過的心劫,走火入魔撐不了幾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