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像是再次确認,又像是初次試探,一開始,他和她是唇瓣輕觸,像曠野微風中偶然劃過的流星,不知道下一次,他會在什麼時候把她的唇再次點亮。
慢慢地,他開始變得貪婪,想用自己重巒疊嶂般的身體,覆蓋住她所有的光,當她真的缭亂着墜入其中的時候,他又幾近瘋狂,安甯的夜裡,他任憑她把自己揉成碎石瓦礫,沉積在心底多年的思念曝露無疑,而他隻想把她埋進自己的身體。
久别重逢到底要别得多久,才能配得上重逢時的熱烈?
陳幸予感覺自己一把燒盡了一整個銀河年。
1月1日,元旦,維也納酒店門口,淩晨五點。
陳幸予禮服裙外面裹着白色浴袍,披散着剛剛吹幹的頭發,在酒店門口等車。
出租車司機看見她時神色先是一凜,然後虛着聲音問她,姑娘紅着眼睛要去哪兒啊?是去報警嗎?不會是……想不開吧?
“幸福嘉苑,”陳幸予笑笑,“租房的住處,一普通小區,師傅麻煩把暖氣打猛點。”
她趁他去洗澡的空檔,留了字條:回程一路順風。
項目經理和大客戶同時從酒店出來,可不是什麼好事情,而且,她還要回去補覺。
開門的時候,陳幸予看見驷馬正卧在門口的鞋櫃上等她。見她回來,驷馬喵嗷喵嗷,一叫得聲比一聲高,像個罵罵咧咧的主子一樣。陳幸予伸手去抱它,它卻一個掙蹦,蹬腿跑進屋裡去了。
沒精力再讨貓主子歡心了,陳幸予躺回自己的床,覺得自己渾身上下都快散架了。
“陳幸予!陳幸予!别睡了!醒醒!”
睡夢中她迷迷糊糊聽見有人叫她,還啪啪拍她的臉,眼皮像被強力膠粘住了,她費了好大的勁兒才扯開一條縫,那人又開始扒拉她的胳膊,催她快點起床,她艱難地支着身體坐起來,環顧四周,卻發現剛剛叫她的那人,又跑進了廚房。
那人掀開她的電飯鍋鍋蓋,給她一個叉着腰的背影,說:“陳幸予你怎麼又把米飯焖得又軟又爛糊,除了程故舟吃得下去,這世界上真的換二一個人也不會吃。”
陳幸予笑着聽他數落,沒說話。
結果那人還是歎着氣給自己盛了半碗“稀飯”,邊吃邊交代:“我吃完飯先去趟醫院,今天老師要檢查我寫的病例。”
陳幸予這才說話:“陳星時,今兒放假,你别去了。”
那人吃飯的動作都沒停,搖頭拒絕:“絕對不行啊!今兒你在家好好寫作業,還有你别老粘着程故舟了,那小子心眼忒多,我怕他把你騙了。”
陳幸予聽着,感覺自己眼睛裡好像盈滿了眼淚,可她一擦,眼睛卻是幹幹的。
“去,看看接我的車到樓下了沒。”那人手握着筷子指揮着陳幸予。
陳幸予老老實實下床,站到窗邊,一輛白晃晃的救護車,車頂閃着紅藍交替的光,停在樓下。陳幸予搖頭說,沒來。
“這不來了嗎,你這丫頭真是……”
下一秒,陳幸予覺得自己被那人從後背輕輕拍了一下,她身體卻瞬間變得好輕,窗戶消失,她從窗前翻落而下,失重的感覺讓她的心髒錯着拍地跳,眨眼間,她就重重地摔在了救護車的車頂上。
“砰”的一聲過後,陳幸予感覺後背像被生生摔斷了一樣,她疼得喘不上來氣,詭異的是她腦袋還清醒,她聽見有人“小星小星”的叫她,下一秒,她就看見程故舟也一下子摔落了下來,毫無反應地躺在她身旁。
她驚恐至極,想起身查看程故舟的情況,可一點都動不了,她隻能這樣靜靜地躺着,像每天晚上正常睡覺一樣,什麼時候睡着,什麼時候才能從這畫面中走出來。
再睜眼的時候,陳幸予發現驷馬正捂在她的頭上睡覺,她翻身側躺,發現枕頭被淚濕了一片。
陳幸予一直堅信夢都是反的,因為夢裡推她那人,陳星時,那個大她四歲的親哥哥,到今天,已經去世整整八年了。
“你這是怪我沒回去看你吧?”陳幸予從夢中緩過神來,對着窗外自言自語,“關人家程總什麼事兒。”
翻出小本子,簡單記完之後,陳幸予看看了日期,最近一個月,幾乎每天都要等夢裡的自己忍着各種疼痛“睡着”,她才能醒過來。這頻率增長得可有點太快了。
陳幸予又下床看了看電飯鍋,巧了,還真就剩了一口聞起來酸酸的米飯,她再次往窗外望了望,卻不敢往窗前站。
這個元旦連着周六日,連休三天的假期,這好像不是一個好的開始。
陳幸予打開手機,未接來電和微信裡的小紅點排成了隊。
公司和項目組的同事們,上到大boss老沈總,下到那天聚餐喝趴下的新同事,還有公益組織的汪會長、那天出席交流會的企業客戶,都發來慰問,關心她的身體情況,她忽然有種成為“焦點”的錯覺,仔細回想,還有種如芒在背的後怕。
在像個複讀機一樣,挨個向關心她的上司、同事、客戶回電回信以後,陳幸予暗暗下定決心,這樣的情況,絕對不能再出現第二次。
然而現實就是如此油鹽不進,很快,她就被自己打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