杙城比淞城要大很多,也更繁華許多,暮落燈起,一晃眼的功夫身後已是燈火輝煌。若非是太過濕冷,時柒倒是想出去逛逛,現下隻能呆在羅府。
白蔹當他們是客,給他們各自安排了客房。羅府上下都很忙,忙着招客忙着準備出殡。這裡的習俗,守靈之後大殓,待午夜子時整開始起棺,将棺材擡到城門前放置,待到第二日天明時再擡上山去下葬。
夜沉了,雨勢大了些,但時辰不可再耽誤,羅家親眷一一看過一眼當作道别之後就封棺。時間一到,唢呐聲起,紙錢從羅家一直灑到城門去,陰風陣陣席卷,将人從身後到身前澆冷了個徹底。時柒還未睡下,她站在客房三樓,能遠遠看見城門處的隊伍,那燭火因風搖曳滅了又亮,明明滅滅。
荀木見她似乎從縫屍後便心神不甯的模樣,以為又是着涼了,有些放心不下,從房間出來便見她在回廊上吹着風。
“時柒,你怎麼還沒睡?在這吹風?”
時柒沒有答他,她想起白日裡白蔹的話,問道:“你這麼聰明,能猜猜白蔹找我有什麼事嗎?”
聞言荀木笑笑,眼裡落進燈火,格外地亮,他不答反問:“這是在恭維我?”
跟他相處久了,時柒經常自然而然地忘記對方身份,經常說話不分尊卑,甚至有些大膽,但她從來不擔心他會生氣會計較,倒是真的把他當普通朋友了。
“我這是在誇你。”
“好吧,雖然你誇了我,但這件事我的确猜不到。興許真的如她所說,你同她有眼緣吧。”
時柒不信但她沒說。
羅府已經開始靜下來,除了下人,賓客也早起退場,主屋裡傳來羅夫人隐隐約約的啜泣聲,許是故人彌留的陰氣,整座府上都散着令人心悸的壓抑感。不一會兒,前去出殡的人回來了。作為當下羅家的次子,羅崇正的雙胞哥哥,羅崇剛夫妻也去了。
兩人似乎還在鬧矛盾,出門時就各自走,回來時白蔹走在前面也不搭理後面的丈夫。倒是羅崇剛還喚着她,她不睬,臉色也不好看。夫妻倆從正堂走到後院,悉數落進時柒眼裡。
“羅崇剛的身子是天生有病的嗎?”
荀木順着她目光看下去,答道:“好像不是,是幼時落了水,加上生時孱弱,就落了病根,藥也喝了許多卻沒見好轉。”
“白蔹……你熟悉嗎?”
“不熟,隻知道白蔹好像是青樓裡的打雜姑娘,而後遇到羅崇剛,兩人定情卻因為她的出身一再受到家裡阻撓,他執意要娶甚至以命要挾,而後我得羅崇剛邀約前來祝賀大喜。”荀木說,他收回目光,繼而落在她身上,“時柒,問這個做什麼?”
“沒什麼,就随便問問。”時柒突然轉頭,擡頭問他:“對了,你明日就回去了嗎?”
“嗯,明日待下葬之後,我便回亶州去了。”
“哦。”
荀木見她點頭,盼着她說點什麼卻見她沒說的打算,莫名地有些心急了,開口喊她:“時柒……”
“嗯?”時柒循聲擡眼,眼裡帶着詢問看他。
“你……”荀木話到嘴邊又輾轉不下,尤其是對上那雙澄亮的眼睛,心虛感不知從何而來,他轉了個彎,又說,“沒,沒事。”
時柒不知他所想,隻是松了口氣:“那就好。”
那就好?這話什麼意思,荀木一時間腦子裡想得有點多,準備再問清楚的時候時柒跟他道安歇了,他隻能将話硬生生憋緊。
次日,天剛微亮,羅府唢呐聲又開始響起,所有賓客親友食過早膳之後就前往城門,将棺木擡去下葬。時柒沒有去,荀木同羅崇剛去了一趟,待事情了結之後他又去找時柒道别後啟程亶州。
當夜,羅府空了下來,沒有唢呐喧嚣沒有客人竊語,倒是那哭泣聲從沒停過。白蔹忙完之後如期來找時柒。一盞清茶奉上,時柒沒動,發間依舊沾了幾分茶香。
白蔹噗嗤一聲,笑道:“怕有毒?”
“不是,是我實在喝不慣茶水,失禮了。”時柒看着那笑容實在覺得刺眼,她将茶杯推離遠了些,開門見山地問道:“少夫人,找我何事,您就直說吧,不用婉轉側問。”
“欸!我就說姑娘是聰明人,那我也就直說了。”白蔹收了笑,眼波潋滟,細看有幾分妖豔的妩媚,“我知道姑娘與荀公子是知交,但與他相交對你沒什麼好處,你還是遠離他吧。”
時柒先是震驚再是無語,她反問:“為什麼要遠離?再者,我與誰相交又礙着旁人什麼事?”
白蔹冷言道:“好話隻說一次,若不是看在你幫了我們羅家這一回,不然我也不會如此告誡你。”
“若我不聽你勸又會怎樣?”
白蔹臉一下子就緊繃繃的,眼裡閃爍着無法遏止的怒火,正當時柒以為她要動手時,一陣劇痛從身後傳來,接着視線模糊,昏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