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朗朗。
一夜好眠。
*
正午。
一截細白的手腕從被子裡探出,伸了個懶腰,床上的少女迷迷瞪瞪掙紮着坐起身來,剛睡醒的頭發有些淩亂,柔軟又毛茸茸的,有幾縷貼着下颌。
餘光下,不遠處的木桌上輕薄的紙張微微散發着綠光,姜應啼下床,熟稔地拿起信翻閱,是子甯傳來的信。
子甯是她在景陽城時結識的朋友,彼時青陽城瘟疫肆行,大量的村民都感染了瘟疫,橫屍遍野,不計其數的病屍堆積在城中心,流民四溢,疫情徹底脫離掌控,有官員寫信求助師尊,但師尊有事不能脫身,于是吩咐她下山解困救助。
焚屍時無意間發現了一個一息尚存的小散修。姜應啼把他從屍體堆裡拉出來,安置在荒廟,
那時候的他形容枯槁,滿臉污濁,衣服上的污垢發幹發硬,如果不是鼻下還有一絲微弱的呼吸,和一旁的死屍也沒區别了。
姜應啼給他更衣淨身,灌藥,在她的精心調養下幾天後人悠悠轉醒。
小散修醒來時看着身上煥然一新的衣服,緊緊地攥着衣領,瞳孔擴大,呆滞地半坐着,渾身僵硬。
他分明記得他無意間感染上了病情,昏倒在路邊,是誰救了他,還、還替他換了衣服……
答案很快出現了,下一刻他望着蒙着面紗走進的姜應啼忽然紅了耳根,不支聲了。
是個年輕窈窕的姑娘……
他整個人像個煮熟的蝦米。
低着頭不敢看來人。
看見這樣一個病入膏肓的人被自己救醒姜應啼非常高興,連忙走進,溫聲細氣詢問他還有哪裡不舒服。
少年的臉面對她總是通紅。
兩人短暫的相處非常和諧。
但瘟疫擴散的範圍太廣,要處理的事情太多了,封鎖村子,檢查水源,焚屍,熬制湯藥,人員調配,姜應啼忙的腳不沾地。
待她再去荒廟中探視他的時候已經人去樓空了。
隻留下一塊刻着字的青色玉玦,中間清雅靈秀,方方正正的兩個字,子甯。
是他的名字。
此後,瘟疫一事善處,姜應啼從景陽返回碧波,子甯偶爾會給她來信,兩人志趣頗為相投,由此結為信友。
姜應啼展開信。
信的開頭:時珍姑娘,見字如晤,展信舒顔。
時珍是她行走周國的假名。
姜應啼直接跳過了開頭肉麻繁瑣的問候,直接看向中段,掃視到内容,她微微一怔。
兩人雖然相識數年但極少提及自身身份,但在此信中子甯卻忽然提及他現如今是青雲的内門弟子,在宗内也有了一定的身份,兩人久交不見,他想邀請她見面,在三月後的修仙人中最盛行熱鬧的盛會青雲大比中晤面,屆時他身為東道主一定要好好招待她,一舒多年情誼。
——青雲宗。
看到這個名字姜應啼微微擰起秀眉,思忖片刻,慢慢地将信折起收好,她不着急回信。
她是不打算去的。
如果可以,她希望盡量避免和這個地方的一切事物有所牽扯,但子甯的言辭非常誠懇迫切,自己和他多年交情,她也不好一下子太直接拒絕,決定先将此事擱下,到時候再說。
到時候煉一爐高品丹藥給他賠禮道歉吧,姜應啼想。
忽然,門外一陣砰砰的敲門聲。
思緒打斷。
姜應啼應聲開門,門外站着一人,是無情。
門開了,無情放下敲門的手,面無表情地複述傳話:“尊上現在要吃蓮蓬酒樓地芙蓉膏。”
他還沒打算放棄嗎?
姜應啼雙手扶在門欄上,蹙着眉頭沒有說話。
她怎麼會不知道姬沉淵是故意在折騰她,明明有這麼多下屬随身伺候,偏偏要她下去買糕點。
但她不能再拒絕這個殺神第二次,昨晚他的奸計沒成已經非常不高興了,要是今天再拒絕,就給了他殺她的緣由。
她是個非常會審時度勢的人。
再三考量後還是決定下山一趟給他買好了,免得他借此生事。
決定好後,姜應啼擡頭,看見無情竟然還沒走,安靜站在原地,心中有些不岔,她可沒忘記就是這個人削下自己一大塊皮肉,這個仇她可會一直記着的。
他的境界比自己高。
現在他不能殺她,她也奈何不了他。
姜應啼睜大眼瞪了他一下,滿眼不滿。
無情被她的表情瞪得一愣,旋即反應過來,滿臉無辜。
這可是尊上要使喚你的,他隻是個傳話的,何其無辜啊。
無情看了眼她的表情,歎了口氣,無奈道:“姜姑娘你快去吧,不然去晚了買到不新鮮的我們少爺又該不高興了。”
姬乘淵要他們在碧波稱他為少爺。
新鮮的?
姜應啼一愣,沉默半響,擡頭看了看天。
這都大中午了她去哪給他買新鮮的芙蓉膏,現在下山也隻能買别人挑剩下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