粟欣低眉斂目,雖然師姐還沒有正式介紹但禮不可廢,她擡腳上前,拱手行了個禮,開口問候了一聲,“姐夫好。”
……
此聲一出在場三人同時愣住,三雙眼睛同時驚詫地看向她,身後的榮榮更是如遭雷擊,震驚地後退一步,不可置信地盯着她的後背,面色極度難看。
無情驚愕地張大嘴巴:這個女人在說什麼?她在喊尊上什麼?莫不是他幻聽了?
聽到這個稱呼,姬乘淵表情一僵,沉默了片刻,粟欣的話讓他一時間恍了神,連威壓都忘記釋放了。
察覺到這一變化,粟欣更是覺得自己認對了人,一直壓在身上的威壓忽然被收起她不自覺晃動了一下,但很快又穩住身體。
既然是師姐的房中人問師姐的行蹤,那也沒什麼不能說的,粟欣直接告知姬乘淵,“師姐她下山去集市賣東西去了,傍晚的時候就能回來,要是您想去找她可以到饕餮集市最末端的那個小地攤,師姐平時裡都在那裡擺攤。”
粟欣絲毫沒覺得他過問師姐的行蹤有什麼不對,她猜測是兩人鬧矛盾了,所以姐夫才會來她這裡着師姐。
雖然這事她不該管,但是關乎到師姐的幸福她不想姐夫誤會師姐,由此她輕歎一聲,多嘴說了幾句。
為此她一直觀察着男人的臉色,“姐夫你是知道的,師姐她平日裡操心宗門上下還要賺錢供養我們,特别的辛苦,師姐也隻是個十幾歲的少女和親近的人相處有時也許會随性了些。”
姬乘淵悶着頭,一聲不發。
他一瞬間沒反應過來話裡的意思,先是緊緊的皺着眉頭,而後神色幾番變化,漸漸的,一切好似都平靜了下來,他眉頭緩緩松開,面色如常,隻剩下一抹難以言喻的沉思在眼底浮浮沉沉。
粟欣見他并不排斥,繼續道:“這幾日師姐總是進進出出,尋來的東西都包裝得精緻漂亮,師姐為人簡單向來不會多此工序,想來是關切姐夫,特意帶回去讨您開心的,師姐平日裡話不多,但她的關心都藏在行動中,您應該是知道的。”
姬乘淵心裡冷哼一聲,忽然有些意興闌珊,關心?她那是被逼無奈吧。
但同時他内心深處産生的一種難以描述的情緒,這股情緒帶着疑惑讓他回想起每次姜應啼将他要求的東西帶回來的場景。
他從沒有過要求,但确實姜應啼每次帶回來的東西似乎都有用沉木雕花的木盒裝着,有時外面還會包裹上一層錦布,看上去精巧異常。
姬乘淵想了很多,甚至回想起她每次來送東西時都會趁着他轉頭的間隙偷看他的臉,但在他這個境界中她的一舉一動都逃不過他的意念。
姬乘淵陡然發覺一個事實。
——姜應啼可能是愛上自己了。
一股熱流從背脊一直流淌到頭顱,在腦海炸開了煙花,這一認知讓姬乘淵心頭浮現了一種隐秘的興奮。
自戀的魔尊沒覺得有什麼不對,憑借他這一張臉這些年來撲向他的人就如入過江之鲫,更何況同時他還實力強勁,和他日夜相處,女人會愛慕與他那是再正常不過了。
姬乘淵心裡得意洋洋,不自覺揚了揚下巴,嘴角挂着似笑非笑的弧度。
母親這些年來事事念叨着謝慈,夜夜為他黯然傷神,但凡收到消息謝慈在哪處秘境中曆練受傷了就會拿他出氣,将他丢下滿是怨魂的深淵,說什麼弟弟受傷了你身為哥哥也要和他感同身受,彼時年幼且沒有繼承神火的他每次渾身浴血,九死一生才能從深淵裡艱難爬出。
姬乘淵對謝慈這個沒有見過面的弟弟充滿了怨恨。
而現在謝慈的女人愛上了他,這怎麼能讓他不血液澎湃?
此刻,他迫切的想要見到姜應啼,就像沙漠裡看到綠洲的旅人,迫切地想要汲取她偷偷愛慕他的卑微神情。
這是一種病态的心理,但姬乘淵全盤接受,他做事從來都隻管自己暢快。
剛剛她說姜應啼在哪?饕餮集市?
姬乘淵眼眸微閃,而後長袖一揮,什麼也沒說消失在原地。
微風吹過他站過的那塊地磚,細微的塵土卷起小漩,地磚上空空如也,人已經徹底消失了。
徒留場上其餘三人。
空氣安靜了片刻。
剩下三人誰都沒有再說話。
粟欣倒是心情舒暢,在她看來就是姐夫将她的話聽進去了,去找師姐和好了,危機解除沒有困意也不用再回去睡了,她轉身去了藥房繼續研究。
無情站在姬乘淵身後,看不到自家主子變化莫測的臉色,無從揣測主子的想法,但既然尊上走了他也沒有留在這的必要了,旋即身體一轉也消失在原地。
諾大的院子,登時隻留下一人。
蟬鳴嘶吼的盛夏,難得多雲,厚厚的雲層将烈日團團圍住,遮蔽住熾熱來源,一朵像棉花一樣蓬松的雲層随着風慢慢飄過來,風驟停,棉花雲正好停在院落上方。
風停,雲止,人未動。
院落中,有一粉衣少年正好站在雲下的陰影裡。
他垂下頭,披散的長發将面容盡數斂住,雙拳緊握在身側,細細看,才發現他不是完全靜止,他的背脊在輕微的顫抖,雙目通紅,有水光閃動,似驚似怒。
許久,頭上為他遮陰的雲層早不知飄向何方,少年擡袖,胡亂抹了一把臉面,腳步淩亂回了房。
熾陽籠罩下的院落徹底歸于平靜。
躲在樹梢葉下的蟬蟲停歇了一段時間,烈日當空下,又開始争先恐後地嘶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