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君第一要義,肆無忌憚,動手動腳。
謝複到了丞相那裡,不說拉袖子脫衣服,先把起身行禮的人按回座位上。他一手從背後把握住青衫人的肩背,一手繞過人,翻看案上公文,從邊上看,就像是把端方君子圈在懷裡。
謝複腦袋湊着腦袋,笑道:“積了多少事情?才睡醒就過來,到這會兒還在挑燈夜戰,朕的天下就有這麼多事要愛卿勞累的?”
丞相被君王近在咫尺的吐息笑得耳紅,偏開一寸,答道:“臣快忙好了。”
“吃飯了沒有?”君王在他耳邊低聲問。
“尚未。”他也小聲答。
丞相揉了揉肚子,他連換洗的官服都沒帶上,哪裡記得吃飯。如今穿的是宮裡準備的常衫,幸虧夜間同僚都下值了,否則這麼一身來辦公未免有失莊重。
這中途當着同僚面被叫去睡覺的丞相是個閑不下來的性子,半日不來上工,便不放心,一起床就來看一看有沒有新到的公文,或者要他收尾的公案。原本打算下衙後回府換衣服,順路吃飯,不料一做事又忘了時間。
謝複指了指宮人退下前放在小桌上的食匣。
“還有多少本,朕同你一起看,早些完工,免得夜宵涼了。”
二人湊在一起看公文,謝複秉持肆無忌憚人設,既不要丞相讓座,又不肯放人起身,就歪着身子靠在扶手邊,圈着他拿起本折子看。
什麼請安問好獻祥瑞,這都什麼折子,費多少人力物力送來這種無聊無恥之徒的報告。
昏君謝複看不上花石綱之流,但又要做點昏君愛做的事。
君王把手上這本折子攤開丢在案上,空出右手來,往前一遞,覆上懷中人握筆的手。
就着丞相手飽蘸墨汁,修長有力的手包住另一雙細膩清白的手,墨汁晃動,液面上倒影出被藏起的手指,骨骼分明而優雅,内外沾透了,移到折子上,拿筆從上到下一劃。
那版奉承之言就被塗個狗血噴頭。
昏君,你的名字叫從不正兒八經寫字。
圈圈叉叉,得不得帝心的,收到回複的官員就對着禦筆猜吧。
他假借批文件吃豆腐,吃得仿佛是不經意的自然,心下卻納罕。手裡的手居然順從得很。
除了一開始茫然一頓,後面卸了勁,由着他指哪兒畫哪兒。
謝複側頭看丞相,隻見這近在咫尺的清流标杆神色尋常。
要說有什麼不同的,大概是比昨晚來的時候,更顯溫柔了?
你們清流傲骨這麼好摘取的麼。
那朕可就要從動手動腳,升格作毛手毛腳了喔。
謝複一手還握着人家手,頭湊近去玩笑,看着人家眼睛問:“朕畫得好不好?”
丞相眉眼朗朗,似清風明月,從容肯定。“陛下豪筆,是我朝之福。”
謝複笑了笑,轉頭看回折子,欣賞點評。“愛卿的手畫的,還是愛卿批複得好。”
被他硬誇回去的丞相略顯無奈,被君王摟着的仙姿玉質裡露出拗不過的人氣,一笑又彎出歲月痕迹。
“臣這就為陛下換朱批禦墨。”
“免了,朕也看不了兩本,來,換下一個。”
謝複擡了擡筆尖,示意丞相替他換公文,他一手握着丞相手不放,另一隻手又勾肩搭臂,可沒有第三隻手空着。
丞相應諾,伸出兩人間唯一得閑的那隻手,移過一本,替無理取鬧的君主布菜,咳,布公文。
謝複快眼掃過,又提筆在上面圈叉勾劃,一示意,下一本。
二人一邊品評,一邊處置,謝複動作越來越熟練,那手也仿佛忘了放開。
大約是公文太令人着迷,叫人忘了手裡拿的什麼。
王右軍吃蒜嘛。
速度批完,謝複放開人,丞相将桌上公文分門别類理齊,感歎道:“幼時師長也這麼教臣寫字。”
謝複:“……”
難怪你一點掙紮羞澀沒有。
他看向中正無邪的清白丞相,戲道:“怎麼教,這麼教?”
說着又把才放開的手蓋回去,手指多在人家手背上摩了摩。
這職場騷擾總歸正宗夠味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