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朝金榜題名,工作便包分配。
官僚體系新員工入職迎新宴會,由皇帝親自召開。
老大臣們笑呵呵圍觀着。
圍看這些或愣頭青,或須發皆白的未來同僚。
想當年,他們也是這樣入朝廷彀中。
舊員工們飲酒,賞花,挑肉。
挑肉一樣的目光,總歸是俯視的目光。
别看新科進士們今宵意氣風發、春風得意——這大概是他們入閣升遷之前最得意的一會兒,但這一點,也許要等很久,才會被這群初入朝堂的進士在今後的某個深夜,某盞綠窗青簾的夜雨燈下,毫無防備地驟然領悟。
舊員工們笑得和氣。
也不打量琢磨,也不費心周旋。
因為這些新來的同僚一開始隻能占着點芝麻綠豆大的地方。
什麼榜下捉婿老太師聯姻,都是戲文裡的故事。
誰會和芝麻綠豆聯姻呢。
當着上方皇帝面,也不能太交好,多結黨營私不是。
今年的狀元和探花長得好,倒是尤其引人矚目。
看籍貫還是一個地方的。
皇帝也不由多親近垂問。
上首帝後二人遠遠坐着,皇帝依次問新科狀元等人的家世經曆、路上見聞,還很和藹地問年輕人成親了沒有。
要不是進士們少看了幾出戲,還以為下一步就是宋仁宗招驸馬。
一圈問下來,狀元探花尚未婚配,榜眼有家室。有家室豈不更好,很适合做個陳世美。
皇後飲茶落盞,笑着湊到皇帝邊上講悄悄話。
隻見皇帝聽了後,眼睛一亮:“果真?”
皇後笑回他一眼。
皇帝摸下巴,悄聲道:“那他二人倒不好安排,不可太遠,也不可利害相關。”
原本麼,一個放去從六品翰林院修撰,一個從七品的翰林院編修,是慣例。
但這同院高低一分,豈不壞人家情誼。
慈和的皇帝靈機一動,特留個恩旨,把尚未婚配的狀元探花點出列:“既然尚未婚配,朕賜你們個恩典,予你二人指婚……”
他邊上皇後清嗓子一咳。
皇帝話音忙跟着一轉,“……待你們尋到意中人,來禀朕一聲,朕把旨意給你們填上。”
滿堂皆歎。
這恩典難得,果然今年的狀元探花才貌兼備,清風朗月的一雙人物,獨得陛下恩寵。
一時又多少恭賀道喜謝恩。
皇帝悄悄給皇後補滿茶:嘿,話音沒落地,朕圓回來了。
是夜宴後,狀元回到客棧。
他的住處清淨,和探花二人一起在客棧短租了個小院子,就為着備考應試不受打擾。
不多時後頭馬車裡的探花也回來,二人跟小二要了洗漱熱水,拿觐見應酬後僅剩的幾分力氣緩緩淨了頭臉。
狀元拉住人手,笑着留人。
“如今考過了,還要回你那屋去嗎?”
探花才洗過腳,擦得并不很幹,帶着潮氣不肯套回鞋子,正踮着擱在布鞋跟上,他低頭想了想,也确實走不動。
累得多一步都不想動。
于是被還有力氣的狀元一把抱起,端進床鋪。
熄燈後,月色入床。
映得探花郎枕上雪顔紅唇分明。
他二人自幼一起讀書一起玩,如今一起睡的機會倒越來越少。
一下子兩個人都睡不着,身體懶怠疲憊,酒席後興奮的神思卻意猶未盡。
狀元想起席上所見探花被灌酒的容貌,一時情動。
他說了句俗話,念詩一般:“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
“嗯。”探花迷迷糊糊聽在耳朵裡,轉了一個彎才真聽清說的什麼。
金榜題名,洞房花燭,他跟我說他得狀元了,他好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