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平米的小房間裡,窗戶正對着單人床,透進來些許月光。
忻淵輕撚指尖,抖落蹭到的灰色牆粉。
說是提示隻有三條,他覺得其實已經很多了。
通關條件是最重要的那個,上個副本裡如果不是沒在一開始弄清通關條件,他也用不着費功夫把剩下的人一個個清理掉。
那個推人進熔化爐的沒腦子男人……活該。
忻淵知道系統既然說了七天後見,那就絕對不會提早一秒,這個油嘴滑舌的家夥在外面有多煩多愛逗他玩,在副本開始時就有多盡職,一面都不會露。
他習以為常地站直身體,開始觀察周圍,準備适應沒見過的新環境。
忻淵的夜視能力優越,很快借着月光找到了房間内唯一一盞台燈,按下觸摸式開關後,不大的空間裡充滿了橙黃色的光,把周圍的東西照了個一幹二淨。
小破房間裡東西少,大件家具隻有一副木質桌椅和床鋪。
桌子上,台燈邊擺着的綠漆小鬧鐘最先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在不少副本裡,時間是謎題中的重要元素,走過無數個難關的忻淵深谙這點,每進一個副本确認時間都是他的第一要務。
小鬧鐘的分針剛過數字“12”一點點,這個副本看來是整點開始的,也将在整點結束。
他從口袋裡摸出自己的手機,電子設備除非特殊情況,在副本裡的通訊作用往往是報廢的,不過依然能使用計算器、鬧鐘之類的簡易功能。
這次的副本顯然能劃歸到特殊案例中,他發現自己萬年不變的系統默認鎖屏變成了黑羊頭,一雙血色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屏幕外的人。
羊頭一看就和“替罪羊”這個副本名稱有關系,系統給的提示裡,他的身份是羊圈市職員,自己要扮演的角色很可能就是所謂的“羊”。
心裡有了底,忻淵十分淡定地确認了時間,和鬧鐘同步,順便點進去看了眼通訊錄。
原本空空如也的列表裡多了三個分别備注“老闆”、“同事”和“牧羊犬2”的人。
他在“牧羊犬2”的界面多停留了一會兒,又退出去,打開手機相機開啟了自拍模式,對準脖子。
鏡頭中,修長的脖頸上多了個黑色皮質項圈,兩側各有一粒半球形金屬,中間印着白色單詞,“sheep”。
他伸出食指撫了一下單詞,然後關掉手機塞回口袋。
破屋子狹窄簡陋得像牢獄,地闆和牆都是水泥砌的,半點暖氣留不住,就床上那麼一條單薄的毯子,光靠它怎麼想都抵禦不了夜晚的寒冷。
好在忻淵也沒打算睡覺。
他先确定了門的情況,鎖着,自己打不開,又稍費功夫翻遍了房間裡的所有箱櫃,找到了兩三套洗舊了的西裝襯衫和一張工作證。
工作證的左上角印着他的證件照,沒什麼表情的一張臉,除了照片和職務這兩項基礎信息,底下隻有兩欄,是品種和工号。
翻到背面有個市長方章,看起來挺正規的。
忻淵正想拿到台燈下仔細研究時,窗外傳來一連串刺耳的尖叫。
含着驚恐情緒的聲音在夜晚響起,代表的絕不是什麼好事。
他放下手上的東西,走到窗邊朝外看。
樓下是一個空曠的停車場,以忻淵所在的角度,裡面發生的任何事情都能一覽無餘。
他一眼掃到了尖叫聲的來源。
幾個人在兩邊停車位中間的過道上拼命逃跑着,因為忻淵所在的樓層太高,他們看起來像是胡亂跳動的黑點。
而導緻他們這麼半夜辛苦逃竄的原因,是身後跟着的持刀者。
手機在短時間内又一次發揮了它的作用,忻淵再次打開相機,方便仔細觀察下面發生了什麼。
将鏡頭放大到最大倍數,雖然有些模糊,但他仍注意到,逃跑的那幾個,頭上好像長了什麼東西。
他沒來得及進一步觀察,那幾個人被追上了。
看起來應該是有什麼東西限制了逃跑者的行動能力,他們突然跪倒在地,持刀者的身材很健壯,拎人拎得輕松,一刀把頭顱砍了下來。
模糊化的血腥場面有一種别樣的驚悚感,換個人的話現在心率可能已經超過一百八了,可忻淵隻是漠然地點擊屏幕聚焦,想看清楚點。
他剛對準滾落的頭顱,手機裡的畫面卻被什麼東西擋住了。
一片渾濁的白,夾雜了點紅。
忻淵按在屏幕上的手指僵硬了一瞬,也隻是一瞬而已。
突發情況他不是第一次遇到了,鎮定像一種本能,無論何時都能迅速扯回理智。
擋住屏幕的東西不知道是死物還是活物,忻淵也就沒着急放下手機,而是選擇了快速調小倍數。
他看到遮擋物是一隻布滿血絲的眼球。
再縮小,他看清了眼球主人的全貌。
這是一個身材矮小的老人,上半張臉堪堪過了窗框,裸露在外的皮膚皺得像泡過幾星期的水,光看着就讓人有點反胃。
用鐵杆攔起的窗戶外,不知何時竟然冷不防地站了個人,他出現得悄無聲息,恰好忻淵的注意力方才集中在手機上,竟然沒及時察覺。
此刻,他正瞪着外凸的眼球,用教導主任怒視班上不良學生的眼神看忻淵。
“你在幹什麼!”
老人沉不住氣,操着沙啞的音色質問眼前的年輕人。
忻淵緩緩放下手臂,動作緩慢,但是并沒有發抖。
他感官敏銳,自信不可能有人做到不制造任何動靜就近他的身。
除非對方不是人。
在忻淵眼裡,副本裡的非人生物分幾類,提供信息的、路過炮灰的、整天想着殺人的、可以被他反殺的……
他們固然恐怖,但将恐怖無限擴大的隻會是膽小軟弱的人類,隻要他足夠坦然,總能找到生路。
眼前的局面甚至算不上恐怖,不過是個低級的jump scare。
他笃定怪物不會攻擊他。
如果對方會對自己造成生命威脅,應該直接破開那扇鎖着的門,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問他為什麼不睡覺,更何況……
老人脖子上挂着項圈,和自己脖子上的同款,隻不過單詞換成了“dog”。
不出意外,這老頭就是牧羊犬。
老頭果然沒有多餘的舉動,他就沒想要忻淵真給出什麼理由,幹脆地直接開罵:“知道你們這些黑羊不是什麼好種,不服從紀律不聽管教,我也是倒了大黴才會被分來晚上管你們,看熱鬧看完了嗎?趕緊睡!”
他枯瘦的手指握成拳砸在窗戶欄杆上,“砰砰”兩聲聽得人骨頭疼,老人最後威脅地瞥了忻淵一眼,邁着拖沓的步子離開了。
這一次,忻淵聽到了腳步聲,帶着警告的意味,回蕩在外。
聽牧羊犬的話,今晚他是沒辦法離開自由行動了。
距離夜晚結束還有很長時間,即使對浪費時間的行為深惡痛絕,他也不打算在七天時間裡的第一天就暴力破開門鎖,幹點把副本攪得天翻地覆的大事。
畢竟陳醫生還在副本裡,他沒忘記有這麼個觀察對象的存在。
不知道醫生在哪裡,要是離得遠,他還要抽空去找找。
不過不急,如果陳醫生在第一天就意外死掉的話,那說明他是個沒價值的……
“寂雪?”
忻淵的思維發散突然被打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