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這與她以往所遇到的情況都不相同。
進宮前她曾喜歡過一二個好看的郎君,高興之時也試着牽過他們的手,可對方要麼漲紅了臉,如避蛇蠍般把手收回去,更勝者如皇帝,手還沒落到他身上,手頭邊上的狼毫,書本倒是先招呼了過來。
辛公子是第一個,她真正碰觸到,且沒有躲避她的人。
這不得不讓她胡思亂想。
大周在婚配上沒那麼多的局限,門當戶對固然好,但人生在世總有一些不如人意的地方,無法做到心想事成。
有錢能使鬼推磨,有錢也能買一樁好的婚姻。有錢人家的男子,無論多老多醜,都能買到好看的小娘子。反之有錢的小娘子,也能買到自己的如意郎君。比如說她,家中有權有勢,自認為樣貌也不錯,但因年少無知嫁錯了一回,敗了名聲,這輩子再嫁高門是無望了,但找個寒門的公子入贅,還是能辦到。
國公夫人便是這樣的盤算。
找個寒門好,最好是個不用上朝的,往後也别往皇帝眼前湊,免得彼此都尴尬。
這大抵也是她眼下最好的一條路,世子兄長雖發話允許她一輩子在韓家當她的小姑子,然而這個世道不允許出現違背天道規律的異類,胳膊擰不過大腿,她要當真不嫁,隻怕脊梁骨都要被戳破。且老祖宗絕不會容她玷污了韓家的門楣,登仙前必會用一條白淩把她勒死,何況她正值如花似玉的年歲,也不想一個人孤獨終老,找個好看的郎君相伴一生,也沒什麼不好。
是以,她接受了鄭氏的安排。
找個寒門也不錯。
為何會來此處,她其實并沒有大多的想法,隻懷有一顆欠債還錢的心。
沒想到,出了意外。
司馬昭之心,昭然若揭了,但他沒抵抗,為何...
很快她便清醒了,對方的不置一詞似乎并非她所想的那般,沒甩開她,隻因人家有禮貌,他的目光始終沒看她。
太善良了。
韓千君生出了罪過感,自己先紅了臉,動作極快地把那隻膽大妄為的手指頭挪了回來,藏在了衣袖内,緊緊捏着,腦子裡一陣兵荒馬亂,想着該去怎麼解釋,靠近廚房的棂窗外,突然傳來一道聲音,“先生......”
韓千君眼下正心虛,慌忙回頭。
隻見一個十四五歲的小少年立在窗外,對她恭敬地點了一下頭,轉目同她身邊的公子道:“先生,吳媪讓學生來傳話,姑娘的家人她已安置好了,午食的飯菜是吳媪一并備好,還是公子自己準備。”
家人?
韓千君這才猛然想起來,鳴春。
多半是照着她說的地名,找上門來了。
她倒想留下來蹭個飯,最好能吃到這位辛公子親手做的飯,可适才太過于唐突,以至于把自己後路都堵死了,如今一雙眼珠子不敢再往他臉上看。
她再待下去,隻怕那五十兩銀子要被人家原封不動地退出來了,然後再丢給她一句,“人窮志不窮。”
門外的小少年還在等他的先生答複,韓千君起身辭别道,“今日叨擾了辛公子,就不留下用飯了。”
與人結交,不能操之過急,需要徐徐圖之,循序漸進。
但此次一别,下回該以什麼樣的理由上門?作為一個日常挖空心思想要争寵的貴妃來說,這點手段還是有的,瞥見自己跟前那隻空蕩蕩的茶杯,心思一轉道:“辛公子用的是什麼茶葉,不知能不能分我一些,待我下回過來,再賠給公子。”
辛公子也沒開口挽留,起身走去了一旁的櫥櫃前,打開櫃門從裡取出了一包茶葉,拎在手上,同她道:“路不好走,送你一段。”
沒有因她的唐突,斷絕來往,韓千君松了一口氣,客氣地道:“有勞辛公子。”
兩人一前一後出了屋裡,原路返回。
做了虧心事,韓千君已不敢再像之前那般光明正大地去看人家,倒是有了功夫欣賞私塾的景色。
整座私塾沒有多餘的花草和樹木,幾乎都是菜地,尤其是那一片油菜花,眼下到了開花的季節,黃黃的花骨朵搭肩擦背緊挨在一起,連成了一大片花海,比郊外專門供人欣賞的油菜花田還要美上幾分,忍不住擡頭問前面的人,“這些都是誰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