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嶼闊不再說話,車廂驟然陷入靜谧。
黎聽雙唇微微開合,想問他些什麼,卻猝不及防地再次被他打斷。
“如果我找不出卓林和明遠破産存在直接關系,你會怪我嗎?”
走低的聲線,昭示了他自回國以來忙碌疲乏的根源。
黎聽忽然說不出話來了。
她想起在加州,遇到趙觀南的那天。
她當時不知道他們之間最後聊了什麼,在這一刻,她明了。
那些圈内莫須有的傳聞,他也都知道。
盡管或許根本查不出什麼所以然來,他卻還是這樣做了。
深埋泥土中的種子瘋狂長出枝丫,眼眶再次發酸,她猝然輕笑,極低又極輕的一聲:“呵—”
付嶼闊不明白她沒有來的笑是為什麼。
“我為什麼要怪你?”她轉頭看向他,“于情于理,這本都不該是你做的事情。”
幾秒的停頓後,她繼續道:“已經夠了,你做的這些已經夠了。”
茫怔的神情漸漸轉為柔和,付嶼闊繼續道:“但我答應你的事情,一定會做到,就算查不出元兇是卓林,也得弄清楚為什麼明遠周邊産業後期周轉多手,最終全都落入卓林手中。”
集合性的資産集團,涉獵産業衆多,主體分解,旁支猶如衆星散落。
明遠總裁一夕暴病,其中誘因是人盡皆知的對賭協議落敗,但,那明明是一場必勝的戰役,大資本傾盤碾壓,冒險,但也絕對高回報。
如今這般收場,實在疑點重重。
其實當初黎聽也不是沒有過懷疑,隻是洛敏告訴她算了,整個黎家以雪崩之勢落敗,早已衆叛親離,隻剩她們母女。
“平安健康就好。”
這是洛敏的原話。
“其實——”黎聽停頓片刻。
付嶼闊搓輪轉過前方路口,聞聲扭頭看過來。
她看着他繼續道:“媽媽一直告訴我昔時生活如往日舊夢,一切都回不去了。”
“你還記得高三那年的寒假,靈姨帶我們一起去普濟寺拜佛嗎?”
付嶼闊記得。
當時他們還求了簽。
“當時我求的是中簽,你的是上上簽。”
當時他倆是分别解簽的,從解簽處出來,師傅咱三叮囑,在所求之事沒有結果前,不要将自己的簽文告訴别人。
付嶼闊不信這個,踏出殿門就随手将簽文紙丢進了進香處的香盤裡。
黎聽說他在菩薩的地界還這樣不敬神明,小心往後所有的願望都實現不了。
他笑一聲,“那我求一個世界和平,中東就能和平麼?”
黎聽被反問的無可辯駁,愣在那卡殼了好半晌,最終還是替他将簽文從香盤裡哪了出來。
“人嘛,還是得有所敬畏,唯物也好唯心也罷,不過就是一個對内度己,一個對外度人,哪有什麼信不信。”
隻要能給彷徨無助的心帶去對來日生活期盼的動力,就沒有對不對之分。
那天從寺廟回程的車上,她細究自己的簽文,總覺得是個無好無壞的簽,于是轉頭問靠在一邊假寐的付嶼闊,他的簽文是什麼。
閉眸小憩的人掀唇淡淡答:“你不是說要保密,不告訴你。”
她收起自己的簽文,說出在幫他撿簽文時無意窺見的一角,“不說就不說,反正我知道你的是上上簽。”
付嶼闊靠在椅背,偏頭看她,“那還不趕緊讨好我,苟富貴,勿相忘。”
就他那樣,還得富貴成什麼樣啊?
她歪過頭,“萬惡資本,不求。”
他笑了起來,沒有辯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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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覺得我當初的願望應該算是實現了的。”從回憶中拉回,黎聽自我分析道。
她當時的願望是——
“平安,你、我都平安。”
無論未來是否能繼續陪在彼此左右。
她隻希望他平安、健康。
那是自他第一年高考傷了腿之後,她唯一的所念所求。
所以後來他們分開,她還在想,是不是因為她當初許的願望太過全面,又太過虔誠,将“就算不能繼續陪伴彼此左右”的附加條件也講得太清楚,導緻菩薩一并幫她實現了。
他平安健康。
他們分離。
近年跨海大橋落成,花島成了市區居民休息日散心的好去處,周日的跨海大橋要比工作日時繁忙許多。
一路平穩行駛,抵達花島居民泊車區,付嶼闊挺穩了車子。
黎聽解開安全帶,拿好随身物品,在想出于禮貌是不是該邀請他回家喝杯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