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樞再次被唬得一懵,他真的從未見過如此“飒爽”的女子;又忽然有些委屈:沒想到自己從小被師兄經年累月鍛煉(折磨)出的引經據典的好習慣,有朝一日竟會遭如此貶低。
這次,輪到他換上哭臉,賣起了慘,“實話和你說吧,我這次本來就是偷跑出來的,不知會被罰成什麼樣呢,況師門本就規定不許外人擅入,我要帶了你,那不堪設想的啊!”
李慕兒完全無視了他求饒的樣子,手撐桌面:“再不堪設想,那至于死嗎?帶我去你是被罰,我要不跟着你,那隻有死路一條啦!而且你不能辜負讓我來找你的那個人。”她理不太直氣卻很壯,居高臨下看着他,一副不容辯駁的神态。
何樞咬牙皺眉,眼神混亂閃躲,好像真的快哭了,但也隻掙紮須臾,他就将心一橫,毅然決然,倏地站起身:“好吧,既是為了救人,師兄應該也不會……怎麼為難我的,吧。”
李慕兒抿嘴,一臉嫌棄,歪着頭白眼看他,“看你那一副将要舍身就義的樣子,你師兄得是多可怕一人啊……所以,他能治我這病?”
“那是當然,無論醫術還是修為,他都是宗門師兄弟中最高的,”一說到這個,何樞像是為了此時的處境,焦慮的神情立馬緩和,甚至透出了幾分自豪與崇拜,“你中的毒還不算太深,治以針藥砭石,再加上——呃,他定能治好你的,放心。”
李慕兒即向他抛去了狐疑的神色,“再加上什麼?”
何樞逃也似的轉身,走向街道,“你、你跟我來吧。”
并肩走着,氣氛莫名尴尬,李慕兒就開始說些有的沒的——不光因為讨厭沉默,更是帶着一定的目的。“看你對你那個師兄的情感還挺複雜的,那他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啊?”
何樞側頭看她,似一時語塞。“……好人,呵呵。”
盯着他傻笑,李慕兒流露出幾分看傻子般的眼神。
“呃,我師兄……是一個在學問上極其認真,要求博采衆長,融會貫通的人,”到這,他忽然輕歎一聲,疲憊地撫了撫額,“他可算做到了,然而就開始盯着我們……哦,不好意思,不小心又變牢騷了。”
“沒事,你繼續。放心,你和我說的所有這些話,絕不會傳到第三個人的耳朵裡。”
何樞尬笑一笑,滿是無奈。“但他對人吧,有時卻是死心眼,直腸子。你日後和他相處,最好也不要……跟和我說話一樣,不拘小節啊。”
他不知自己的這句善意提醒,竟無意間讓李慕兒心下一松,使其原有的懷疑與顧慮,頓時減輕了不少。“這你就不用說了,即便不知他是這樣的人,我也保管對他恭恭敬敬的,畢竟,還指着他救命呢……”
何樞臉上忽然浮現出一種包含着“破罐破摔”意味的淺淺苦笑,仿佛想到自己命不久矣……“放心,一旦我把你帶上了,他就沒法不将你留下了,況你這病的确不能再拖。”
“你就不能把話說明白些嗎,你們那兒是什麼地方啊?這麼神神秘秘,故弄玄虛。”
劇情到這兒,系統似才想起提醒:“主人,他帶你走的路,好像是去向郊外的。”
聽見它這句話,李慕兒腳步一頓,随後轉頭看向身旁那人,再次擺出一副質問的神态:“所以你現在到底要帶我去哪兒?”
對此,何樞不禁在心下暗道:“哪有這麼求人的嘛……唉,不過也為難她了,大好年華,卻困苦于病痛。”表面則是不卑不亢的輕輕一笑:“我師兄常說,‘信者為醫’……”
由于一路上李慕兒動不動就是氣喘、眩暈,等兩人可算到達何樞心中的目的地,天色已是黃昏。
“你還真帶我來了這深山老林?真是,能不能有點新意。”剛剛緩過點勁兒,李慕兒就下意識開口,無情吐槽。
何樞根本沒去在意她的真正意思,回頭随口一句:“這兒沒人啊。”
李慕兒捂臉,走投無路般接着跟上他的腳步,神情是十分的不情願。
似經過一番嚴格挑選,何樞終于在那棵枝葉最為繁茂的大樹下站定。
他阖眼運起靈力,輕輕擡手,掌心向上,在指尖凝聚起點點青綠色的光斑,口中緩緩呢喃:“木曰曲直,通達四氣,乞望垂眷,應愚所求……”
不知是不是因被他沉靜的神态所感染而産生的心理作用,李慕兒恍惚覺得,僅一瞬之間,周圍就隻剩下了那悄悄隐隐的風聲,仿佛是自然萬物為響應某種感召,同時屏息,都不忍打擾了眼前這位求請恩賜的渺小人類。
“祈禱”片刻,就見在那千百道靈澈身姿間,終有一片葉無私脫穎,泛起了柔和的微光,從枝頭飄落,以回應來者的虔誠請願。何樞伸手迎接,以靈力為媒介将其托舉在半空,似準備就緒,葉片竟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逐漸擴展,直至在地上形成了一處簡直能供四五個人乘涼的陰影……
他看向一旁滿臉驚詫、目光呆愣的李慕兒,抱歉笑笑:“我的師門在曲澤州,等到了那兒,我再跟你說明一切吧。”
“主人,不是你的錯覺,系統檢測,确實有種難以名狀的力量……能與大自然相通的力量。”說着,系統好像突然來了興緻,“嘿,我要好好研究研究,上報成果,沒準能高升呢~”
系統就此想入非非,竟盤算起,這該向上級要求怎樣的獎勵。李慕兒正因何樞那說一半留一半的“解釋”而猶疑,又聽它忽然自言自語發起的這場白日夢,那熟悉的擔憂和驚恐随即重歸心頭,且比之前更加深重……“曲澤,不是在南邊嗎?這兒,是期和啊。”她小心翼翼地試探,卻又像是在提醒。
“嗯,所以需要她幫忙啊。”何樞将手輕輕垂下,那張“葉毯”随之降落,漂浮在他跟前,他便像馴慰什麼小動物一樣,溫柔地撫了幾下,“乘着這片葉,很快就能到啦,但怕你受不了,我會慢一些,大概,明天早晨吧。木木,得盡快啊,這萬一被病人看到,我可……總之,相信我!嗯!”
看着少年純淨無邪的臉上鼓勵的神情,李慕兒都不好意思再懷疑,盡量收斂了顯露于表面的畏懼,走上前,難為情地一笑,“确實,自己找你幫忙的,我怎麼還能懷疑你呢。”
何樞像是松了口氣,神色又輕易地恢複了輕松的狀态,“那就趕緊的吧~”他便足尖一點,即從地面到了葉面。
李慕兒欲哭無淚,面如死灰地将雙手放上了那距離地面足有她半人多高的葉毯。“哦!”他在一激靈中反應過來,連忙降低高度,“抱歉抱歉,疏忽了!”
葉毯浮動不平,李慕兒費了特大力氣才登上去并穩住了身子,終于還是沒忍住,半開玩笑地控訴:“你!你就不能拉我一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