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不——”李慕兒眼都沒睜,身體依舊定着原本的姿勢,悠悠開口,“要是連這點紛擾都經受不住,還怎麼修煉心境,又如何讓自身到達更高的境界。”略為拖沓地說完,就見一些柔和如螢火的淡紫色光斑緩緩凝聚、蔓延,最終包裹住了她的全身。
君澄境搖了搖頭,淺淺一笑,似不以為然,卻又沒法真正反駁。他遂跟着閉上雙眼,調整狀态,使呼吸變得更加勻細、深長。
兩人就這樣莫名其妙的,在衆目睽睽之下“入了定”,不遠處的何樞與翠墨可謂是将整個過程看得一清二楚,便難免被那由此而生的聯翩浮想所幹擾,放緩了手中的活。
翠墨忍不住,伸手打亂何樞那略顯呆滞的目光:“诶,這段日子你有沒有覺得,境師兄對慕兒姐好像很不一般呢。他這算不算叫‘鐵樹開花’?”說着,她臉上不禁浮現出了這個年齡的女孩對此類事件特有的複雜情感——好奇、期待、羞澀,相互揉雜,從而演化成了一種新的“難以言喻”。
而何樞卻因着對師兄的了解,徑自發出了非常“單純”的慨歎:“那不因為她可算是甯熠師兄口頭送來的人嘛,師兄怎麼不特别照顧?”
每每聽見他在這句話中特别強調的那個名字,翠墨都會下意識地試圖在腦海中搜索與之相關的記憶,但最終結果每次都一樣,隻是多年後殘留下的一道模糊背影……“你還記得,他是個什麼樣的人嗎?”
何樞輕歎一聲,握緊手中的藥杵,加重了捶搗的力度,“每次問起這個,就聽師兄誇他是多麼多麼潇灑、直率的人,可我隻記得我小時經常被他惹得哇哇大哭……還有他離開的那段日子,師兄先是将自己關在屋子裡不吃不喝了整整兩天,後來又極力佯裝自己是個沒事人,卻愈顯得自己心神不甯,恍恍惚惚,仿佛得了書上所說的‘癫病’——”
見他說着說着,情緒越來越激動,翠墨放下手中乳缽,輕輕拍了拍他的後背,是安慰,也是提醒,“好啦,一說到這個就這麼大氣,待會被師兄聽見了,不知又該怎麼訓你呢。”
何樞的肩膀倏地耷拉下來,洩氣般歪着頭,音量是降低了些許,聲色卻更加忿忿不平:“你不見他那日走得多決絕……哼,潇灑直率?我看他那是懦弱自私!煙珃姐走了,難道傷心的就隻他一個嗎?丢下宗門所有人,他倒是輕松了,那師父師叔呢?那把他當成至親手足的師兄呢!”
不知得“益“于冥冥之中的哪種緣分,說話間,他無意擡眼,滿含憤慨的目光不由自主投向了自己低落心情的源頭,可巧正撞上那人“入定回神”睜開眼,對視的瞬間,他便生理反應般的有了那種熟悉的、整個人都被看穿看透的感覺……
見他就像是幹了什麼虧心事般,慌忙避開了自己的目光,回歸“認真”的工作,君澄境的眉頭不自覺一蹙,但随後便仿若無事發生,雲淡風輕地阖上眼,再度遁入了那片虛無。
看着何樞心虛無措,一副犯了什麼大忌的樣子,翠墨裝不經意地開啟了新話題:“對了,前幾天給師父他們送去的葉信,有消息了嗎?”
“嗯,那片葉今天早上才回來,師父回說已經入鳳梧縣城了。估計就這一兩天能到家了吧。”
“那可好啊,今天十三,正趕上中秋。”翠墨笑笑,眼裡流露出幾分期盼。
“應該是算好的吧。”何樞百無聊賴地将身子靠在桌沿,用手托住腦袋,雙眼試探着朝君澄境一瞟,神情還算“乖巧”,但嘴裡卻不自覺又換上了那帶着幾分怨氣的吐槽口吻,嘟嚷道:“唉,他們當時說,要讓我們試着挑挑大梁了,結果一走将近四年,卻是把師兄累着了……”
翠墨下意識順着他的目光,看向那尊清神态清閑、淡然的“雕塑”,“……我看還好吧,平常也沒什麼特别的,即便真有事時,他也是忙得不亦樂乎,何況我們還是有幫上一些忙的好吧。”
何樞無動于衷,仍舊一副懶散消極的樣子,“我們真能幫上的有多少啊,那邢師兄又是個不愛管事的,宗門大小事幾乎都靠師兄打理……你說師父師叔是怎麼想的,想讓後輩傳承家業,也不能這樣沒心沒肺,就一股腦把所有都塞給我們吧。”
知道他就是這樣,一旦産生負面情緒,整個人便很難主動調整回到正常狀态,翠墨無奈笑笑,用手指狠狠頂了下他的額頭,“你呀,就是人後大膽,若是師父他們在這,看你還敢不敢這麼說!”
話音未落,就聽醫館裡突然傳出一陣驚喜的歡呼:“師父師伯,你們回來啦!”
衆多人的嗓音混雜在一塊,大大地提高了這句話的可信度。
院中,除了真已閉目塞聽的君澄境和李慕兒,其他所有人都是在不同程度的一激靈後,猛地朝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接着,卻就像被施了定身咒般,愣在原地,似屏息等待。
“哈哈哈,我和你師父在路上還打賭賽,說今天坐診的是哪夥人呢,他猜洞明舫,我猜隐元亭~”
聽到這無比熟悉、親切的笑聲,尚未見其人,弟子們便紛紛上前,以緻那一胖一瘦兩個身影還沒走出醫館,就已經被團團圍住。何樞回過頭,不可思議地看向翠墨:“你這嘴開過光的嗎?是作了什麼法,就把師父他們給召回來了?”
翠墨用關愛智障的眼神瞟了他一眼,而後也“随大流”,起身奔向兩位老人。
就連平日裡十分矜重,一直在同門面前擺着大師兄架子的邢天起,都舍下了難得的看診機會,“擅離職守”,跟在了他們後面。“師伯,那你赢了,有什麼好處啊?”
“赢的得給輸的捏肩捶背嘞~”遊嶽一邊說,一邊挑釁似的捅了捅師弟的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