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狀,翠墨忽然顯得有些茫然無措,她分别看了看左右兩人,這會兒才意識到,自己不知何時已大大方方地站在了人家院門正前,若以線為标,她可謂就處于“中軸線”的一端。或許是為緩解她的尴尬,更可能是為給自己轉移注意力找個合理的原因,君澄境在第一眼看到她時,即親切地朝她招了招手。
翠墨心照不宣,喚了聲“境師兄”。随後破天荒地,帶着愠怒,沖何樞揮去了一拳(動作間還是難免平時的嬌柔,且“打擊”的目标,也隻是何樞身前幾寸的空氣……),但見對方求饒般的一笑,她立馬就消火了。
仿佛知道院門兩側還躲着人,君澄境在差點能看見的地方及時讓那姑娘一家停了步。
這項苦差終于結束,謝婆婆好不容易松了口氣,卻又在跨出院子的那一刻,被兩邊突然冒出的人影吓了一大跳……
面對四人同時賠禮道歉,她隻是無奈地瞥了君澄境一眼:“你喲,真是沒救……這次專專地看着你,你還是把這樁媒給我砸咯。唉,你自回去和你師父說啊,還有,讓他往後再别找我給你說親了。”
君澄境巴不得似的答應一聲,恭恭敬敬送走了她,随後便倏地卸下了滿臉堆笑,徑往回家的方向走去,頭也不回,冷不丁問道:“戲看夠了嗎?”
身後三人無言以對,互相投去詢問的目光,神态就像剛做了什麼虧心事。随後,何樞就被推了出去……“呃,師兄,是、是師父讓我們來的,這不怕你又還沒來得及把人看全,就急着推辭嘛。”
“哦?那你三個站那麼遠,不光是人,院裡的景兒也看得挺全了吧。”說着這話,君澄境似在強忍笑意。他回頭看向李慕兒,神情似玩味,似疑惑。
李慕兒不自覺舉起手,脫口而出:“也是師父讓我來的!”
與此同時,正在洞明舫庭院内與師弟品茶閑聊的遊嶽突然打了個噴嚏。“哎喲,這一下午都打幾百個了,能是誰,這麼想着我呢。”
羁空嫌棄地白了他一眼,“老了老了,可别不自量力,盡以為自己老當益壯啦,萬一得了風痱(音肥)偏枯,你等孩子們侍候你呐?”
“嗐喲,怎麼說話的!”遊嶽瞪眼嗔怪,“舌頭長瘡了還是怎地?哼!”
“诶,我就想不通啊,你讓翠墨和小崶跟着去就算了,說他們‘看人眼光不同’,兩人也确實有商有量的,但你讓慕兒去,又是幹嘛呢?”
“看她當時直往外眺,顯是不想阿境去見别的姑娘嘛,我正好讓她去親眼看看,那小子到底怎樣油鹽不進,她于他而言,究竟有多特殊~”說着,遊嶽得意地挑了挑眉,笑容似在嘲弄師弟那匪夷所思的表情。
話音未落,羁空微微側頭,斜眼看他,神态竟顯出一絲鄙夷:“你個老賊呃……”
另一邊。
見三人皆言之鑿鑿地說自己是師父“派”來的,君澄境哭笑不得,目光莫名落在了自己身上:“你們看來,我這身衣裳怎麼樣?”
聽到平時對穿着幾乎隻顧幹淨、整齊的師兄突然問出這種話,何樞難免有些詫異,“好、好看啊,很貼你,襯得你愈加風度翩翩,斯文儒雅。”
看着何樞幾次欲言又止,翠墨上前,替他說出了那想問卻不敢問的問題:“怎麼了境師兄,是人家姑娘說什麼啦?”
君澄境搖搖頭,仍在“觀賞”身上這件新衣服,“我是覺着,師父師叔眼光真不錯,這衣裳無論做工、布料還是紋樣,俱是上呈,價錢定不便宜。”
見他的目光早已不是在欣賞,而是在掃描整件衣服,李慕兒沒好氣道:“可不嘛,能得君先生這麼目不轉睛地看着,想必做這衣服的人,也定不簡單。”這句話聽似日常調侃,實則卻是在“套話”,因為她莫名肯定,他這反常行為背後的用意,絕非“正常”。
“诶,好看,關鍵是人好看,襯的衣服~”伊依陰陽怪氣地,為主人補充了一句。
不知是掃描完畢,還是因聽見她的話,君澄境放下了向兩側展開的胳膊,“我是在看衣服是有無污損,好拿去退了。”
聽言,另外三人陷入一陣無語,神情似笑非笑。他回頭看向何樞,“小崶,幫我看看背後。”
“放心師兄,這衣服穿沒半天呢,前後上下還光潔如初,到時最多再跟店家說幾句好話,全價退還應該不成問題。”說着,何樞還下意識伸手,在他後背拍掃了幾下。
翠墨随之上下打量了君澄境一眼,“挺好看的,幹嘛要退呀?師父師叔該不樂意了。”
“這是他們專買來給我相親時裝臉面的,你覺着他們是聽見這次、這位姑娘又被我‘絕了後路’更生氣,還是聽我說要把這衣服退了更生氣?且平常我不可能穿成這樣,打扮得跟個?蟲似的,不退也是浪費。”
見他用無情吐槽的神色說着這番話,李慕兒隻覺搞笑,正努力控制面部表情,就聽伊依“恰和适宜”地,又開始煞風景:“主人,?,是竹節蟲——為免你又要在原主的記憶裡‘查詢’相關知識點,以緻浪費時間,進而影響交流,我還是直接跟你說一下。”
頓時,李慕兒的笑意幾乎被驅散殆盡,“呵呵,你是在嘲諷你主人我沒文化,還是腦袋不靈光?”
伊依幹脆利落:“都。”
就在狐狸“熱心”地為主人進行科普時,何樞試探着問道:“呃,師兄,那麼你這次又是用什麼方法絕後——後患的?”何樞這個問題,半是出于好奇,半是為提前了解情況,以預備對策,到時好在師父他們面前幫師兄說話(對這,他可謂早已有了非常豐富的經驗)。
君澄境側頭與他對視,意味不明地笑笑。翠墨随即現出饒有興味,似準備聽故事的神情,回身朝李慕兒使了個眼色。
好像就隻因為想聽聽那隻“?”的“故事”,四人從原本錯落的走位變成了并排而行,此情此景,伊依仿佛覺得,自己的吐槽應是标配:“唉~傳統文化着實深入人心呐,其中尤以‘八卦’為長,使大衆欲罷不能。”它一邊深深感歎着,一邊閉眼,将兩爪合于胸前。
“就你主人我這點淺薄的學識吧,我想說,八卦好像是道家的。”
“啧,”伊依随即改換姿勢,雙爪叉腰,“微笑”道,“你什麼時候開始注意細節了?”
關于那簡直“不費吹灰之力”的日常吐槽,李慕兒如今已幾乎不用分散注意力,以至于能一面對狐狸進行嘲諷,一面将君澄境所說字句聽得清清楚楚——
“他們坐下就問我父母的情況,我說我從小被父母遺棄,幸得師父收養,拜入門中,修習醫術。又說衆師兄弟如何相親相愛,師父師叔如何用心教誨,嚴慈相濟,将我們視為己出。光這,我就說了一大堆。”
何樞似乎明白了什麼,想象到當時的畫面,臉上浮現出極為複雜的神情,看上去就好像,被為難的是他自己,“……那麼,你是一坐下,就自顧自把師門所有人先捧誇了一遍……?”
君澄境點點頭,“是啊,為了後頭可能發生的境況做準備。所說句句實話,謝婆婆挑不到錯兒,我更不會留縫讓她說别的話。”他不以為意地說着,嘴角卻隐隐浮着一絲得逞般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