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澄境話音未落,邢天起便爆發般笑了出來:“哈哈哈哈,依我看,哪裡還需境師兄去做那些多餘的事啊,就、就你們這麼有才,不得靠自己,讓外面什麼書局都争着将你們的大作刻印行世?”
君澄境看了看周圍,最後瞟向邢天起:“能不能說點實在的?說難聽點,大多事都離不開人情。單論出書這事,即便作品再好,也需有人在其中通融、打點。你也别危言聳聽了,我還會因此把自己給賣了?”
邢天起不耐煩地移開目光,擺了擺手,“哎,什麼大事啊?下次那父女倆來,由我接着!之後殷勤讨好什麼的也我來,我就隻管黏上去,反正他們在我身上也沒東西好貪的,再說我一個大男人也吃不了什麼虧。要是找,我就說阿境身體抱恙。”說着,嘴角浮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
“洞明舫和隐元亭的坐診天數不均,這确實早該改改了。”君澄境直接将他的弦外之音擺上了明面。“行,那這就交給你了。你不像我這麼傲,與他們的交情定能打理得更好。”一邊說,一邊肯定地點了點頭。
聽見境師兄對邢師兄那難得不太中肯的評價,一衆師弟妹們的反應是不同程度的複雜,想笑,而又不以為然。待他說完,邢天起愣了愣,忽然微阖雙眼,發出一聲跌宕起伏“哦~”。
對周圍一切置若罔聞,君澄境順理成章地繼續說道:“我以後就盡量不在他們可能會來的初二、十六出診了,你也換個使人信服且能一勞永逸的借口,什麼身體抱恙,太拙劣了。”一番話說得,就像這事已經闆上釘釘,已經可以順理成章地開始商量具體細節了。
邢天起的嘴角浮出一絲苦笑,“那你說,要怎麼個借口。”
“就說我是為了避嫌,所以才把他們‘交托’給你的,這樣,我能抽身,也給你留下了個對他們特别關照的理由——彌補我的怠慢。”
邢天起疲憊阖眼,“贊歎”地點點頭,随後向身旁的陳妍露抛去了仿佛受盡委屈的神情,“妍露,你看看!他兜這麼一大圈就等着把我賣喽,我還替他着想呢!”
陳妍露無所謂地聳了下肩,不帶絲毫同情,“這不你自己提出來的嘛?這方法的确不錯,戴先生一個月來兩次幾乎已成了規矩,有時甚至更多,即便沒出書這事,我也覺着是時候得換個醫術不在境師兄之下,且不必擔憂會在那父女倆身上吃虧的人來招待他們了。畢竟其間種種‘後顧之憂’,并不是一年半載能解除的。”
邢天起雙手交叉抱在胸前,賭氣似的撇着嘴,“明白我醫術不在這厮之下的,就隻有這兒前前後後一幫子人了吧,而且你怎麼敢保我不會吃虧?萬一那小姑娘……咳咳,見異思遷,看、看上我了呢?”他硬裝作漫不經心的樣子,卻控制不住,語氣忽然軟了下來,甚至開始結巴。
看都不用看,陳妍露也知道,他其實是在緊張等待着自己的回應,但她依舊沒法将真心話說出口,除了此刻的場景不太合适,根本還是因為多年來在心底一直和他較着的那股勁兒。“那戴先生沒準會更高興,畢竟一開始他就難于境師兄的年紀啊。”
話音落下,邢天起别過頭,眼神透出幾分怅然與無奈,見狀,君澄境輕輕歎了口氣,接着又繼續那副“喪心病狂”要将麻煩事扔給别人的聲色:“要不這樣,以後戴姑娘要來調理身子,就由妍露接着吧,同為女子,既省不少顧慮,若興趣相投,與她親近,也更不會使别人覺着是另有所圖。”
“師兄,你是早就想‘擺脫’他們了啊。”何樞破天荒地對他現出了幾分不以為然且失望的神色,“方才還說要上門拜訪呢,這下就順着邢師兄一句話,巴不得全身而退了……?”
君澄境轉過頭,眼神略顯不解,似覺得他說的話有些離譜,語氣理直氣壯:“有更适宜的人了,我何必還要攬着這事不放?”
“得得得!這事就這麼定了,沒什麼好論的了!”邢天起沒好氣地說完,靠近君澄境,擺出想要踹他一腳的架勢,咬着後槽牙“笑”道:“你安排得可是真好哈~”
君澄境淺淺一笑,也不管他是否真的要和自己幹架,直接順着他上前的動作,伸手摟住了他的脖子,“謝啦。”毫無感情地吐出兩個字,便“押”着他快步向前走去。
邢天起不僅沒有一絲排斥,而且緊接着将胳膊狠狠架上了他的肩膀,“嘁,我謝謝你——”
對于此等場景,何樞等人感到十分迷惑,甚至開始猜測這事有什麼更深的含義,隻是自己沒有意識到(這幾天以集賢宴為首的一些怪事,已導緻他們都産生了不同程度的“思慮過度”)。陳妍露則是現出了“玩味”的笑,“沒事,我們這倆大師兄啊,時不時就有些梯己話要說,咱慢慢走,别打擾他們。”
這一冗長的話題終于結束,衆人又漸次分散,形成了一個個小“聊天群”。
……
在位于整個大隊伍後方的一個“角落”,兩位老人看着衆弟子成群結伴,随時随機地變換組合,說說笑笑,他們隻覺莫名的惬意(根本還是因為不甚“在意”孩子們都在聊些什麼)。
遊嶽不禁感慨:“唉,有時我真挺慶幸,這麼多年了,他們之間還和小時候一個樣,親密如初。不像我們這幫啊,無論明裡暗裡,慢慢地就是各自疏遠了,到頭來雖說着根本的情誼都還在,可事實上,不僅是各散西東,甚至這麼多年連一封書信都沒有……”
聽言,羁空搖搖頭,神色變得有些低沉,“這事可沒定數啊,你都說了,是慢慢的。人心都是慢慢變的,眼下或是因為他們年紀還小,我倆還硬朗,等過得幾年你再說這種話,都還太早哦。”
聽見這等悲觀言論,遊嶽不以為然,斜眼看他,“我可相信他們不會重蹈覆轍,因為我們師父教導中的弊病,他們師父都小小心心地避免了。”
羁空呼出一口氣,好像就此興緻全失,“哪來的自信呐?我們收弟子本就遲了,身心之力皆不夠用,就是有幸将前輩的不可取之處都擯除了,那也還會有我們自己的不足,世上哪種教育之法能十全十美的?”
“哎呀行行行!”遊嶽擺擺手,不屑地輕嗤一聲,“反正我要求不高,隻要孩子們比我倆強就行。”
羁空看向前方那充滿年輕朝氣的人群,神态現出幾分惆怅,“唉,别的不說,至少都比咱倆更會‘藏’,看看,眼下還能在這悠閑地談天,可等到明日,就不知會是何種情形了……”
見其将負面情緒流露于表面甚至說出口,遊嶽用手背猛地拍了下他的胳膊,“啧,說好的裝不知不明,怎麼忽然又這副擾心傷神的鬼樣?孩子們暗地裡偷偷籌劃,不就是怕我們更加擔憂嘛,你可順着點孩子們的良苦用心吧。”
羁空甩手回擊,白了他一眼,“你這沒心沒肺是演都不用演,但我就難了!而且被你說得,就像咱把他們的苦心,當作了準備袖手不理的借口!”
“哎喲哎喲,哪這麼扭曲含義、添油加醋,往自己身上攬罪過的?好像我倆真什麼都沒幹似的。那不都跟滿院的花木‘商量’好了嘛,靈力術法也在四周圍布下了,不就等明日随機應變了嗎,不懂你這愁容滿面又有何用?”
“唉,真跟你說不到一塊。”羁空移開目光,歎了口氣,“真行嘞,孩子們怕老夥過于擔憂,老夥怕孩子們不服安排,如此這般,且不說諸事皆難妥當,保不準在應對外人冒犯前,我們會先殺彼此一個措手不及啊……”
遊嶽忽地湊近前,音量比原先更低了幾分:“你不是去探了,沒探到他們到底在謀劃什麼?”
羁空無情一瞥,“沒有。你呢?”
“哦不不不,”遊嶽略誇張地擺手搖頭,擺出一副無能為力、擔待不起的樣子,“我沒探哦,我可不想有朝一日在他們眼裡,師父變得和師叔一樣煩人了。”
羁空抿了抿嘴,表情像對待一個無理取鬧的小孩,根本不屑與之計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