隊伍随之“解散”,大部分人都松了口氣,主要原因不盡相同,但皆得益于“做早飯與我無關”。
沒有理由,藝心自然而然地“搭”上了李慕兒,見她似乎并沒有什麼明确要做的事,便毫不矜持地,單方面開啟了閑聊:“慕兒姐,沒想到你都沒坐過船啊,唉,那你可得在心裡作足準備啊,我跟你說疰船可難過了!那翻心攪肚的,我覺着醫書上的話都沒有一句能夠用來形容它……”
李慕兒靜靜聽着,沒忍住看了她一眼,其中壓抑掩藏着十分複雜的……感情。心下生無可戀道:“不,你這形容已經很絕了,何必就要用書上的那些官方用語呢?也真是謝謝你提醒哈,讓我見都還沒見着船呢,就先感受到了這莫須有的……難過。”
“唉,主人,”伊依歪頭看着她,神情異常複雜,似在審視、探究,“你是怎麼養成的這将個,語言、文字直接在腦海中具象化的習慣啊?而且你本身就有想象力太過豐富、活躍的這基礎病,兩者疊加,使得那畫面、情緒、感覺更為‘鮮活真實’,甚至由心及身,直至它濃烈深刻到仿佛就是你親曆的!”
聽着狐狸逐漸抓狂,李慕兒瞥了它一眼,“你不就想說這樣不好嘛,我知道~但這病是漫長年月累積下來的,要痊愈也不可能在一年半載。好啦,我以後會注意的。”
狐狸重重歎了口氣,音調弱了下來,“你注意什麼呀?這習慣都已經成了下意識甚至無意識行為,脫離‘淺層意志’所管轄的範圍了……唉,行吧,其實這也不全是壞處。”
“對嘛,思維延伸發散得快,而且細膩、深入,對日常生活還是有很多正面作用的,至少至少,能通過别人的經曆就給自己打上充足的預防針~”
狐狸猛地龇牙,無比嫌棄地白了她一眼:“你說的這幾點,按理說應該配套‘人情練達’,可看你平時,哪跟這四個字沾得上一點邊兒?而且預防針預防針,主要功能是防止不良情況發生,不濟才是提高人對其的承受能力。”
李慕兒不理它,重新将大部分注意力放回了與藝心的對話上。“那你暈船——住、住船(?)這麼嚴重,沒什麼方法嗎?”
“哦對,本想邀你一起準備防疰船的藥的,結果發起牢騷來,就忘乎所以了……”藝心不好意思地笑笑,做了個鬼臉,“慕兒姐,你在醫館等我,我先去廚房讨一塊姜來。”
“姜?”看着她的背影,李慕兒疑惑嘟哝,身體卻十分聽話地朝醫館走去,“以前是聽過姜可以緩解暈車什麼的,我試過也沒啥用啊,原來是還得加上别的藥?”
伊依飛到空中,于側前方俯視她,擺出忍無可忍卻又似力不從心的神情,“你是我遇到過最難帶的一屆了,主人,你怎麼就教不聽呢……行,原主的記憶不是你的是吧,親自得到才算真的擁有?好,來,這次我們新學的一個字是:疰。”
狐狸雙臂一展,那仿佛實物化的字體與字音同步,出現在了她的眼前。
“哦,這個字嘛。疰夏,不是指在濕熱夏季發生的各種病症嗎?那疰船?”
“關于這個字,在系統目前能查找到所有的解釋中,我覺得最滿意:最讓人信服的,是這個。”狐狸憑空劃動,讓目标詞條精準停在了主人視線正中,“‘人體因不适應某種氣候、環境,或對某種氣候、環境不耐受,而産生不适症狀’。”
就在它無比認真負責地準備借此引申拓展,趁機給主人的知識庫多添點磚加點瓦時,便看見藝心端着一個盤子走進了醫館。
看見來者,李慕兒随即松了口氣。“這麼快呀。”一聲熱情的招呼脫口而出,其源頭,是心中那股像逃過一劫似的慶幸與感謝,“這姜是要怎麼用,我能幫什麼?”她一邊說,一邊下意識讓開位置。
藝心将盤子放在櫃台上,猶豫了一下,“嗯……慕兒姐,你幫忙拿些梅片和薄荷來吧,詳細的我也說不清楚,做起來你就曉得啦。”笑着說完,她的目光落回盤子裡,像做好了什麼不太容易的決定,一手拿起姜,一手拿起刀。
看着她的動作突然變得有些生硬,整個人像是被一股無形力量挾持,靈活度驟降,李慕兒莫名想起了小時候第一次嘗試做飯時的場景。“……你沒事吧,要我幫忙嗎?”
藝心似乎愣了一下,才緩緩轉過頭看她,神色複雜,其中唯一可以明确的情緒,是幾分感激。“不用了慕兒姐,咱各司其職嘛。……好吧,其實我從小就怕切東西,即便我都忘記是為什麼了;師父師叔因此從不讓我碰刀,而師兄師姐卻覺着這耽誤事,畢竟單論制藥,就常常需要動刀呢,躲避解決不了根本,所以他們不時就派點小活給我,‘以毒攻毒’。”
“哦,這樣啊,但如果要幫忙的話還是和我說,别勉強。”李慕兒看看她,又看看那仍在姜身上艱難選擇“着陸點”的刀刃,最終猶疑着移開了目光,轉向藥櫃。唉,何苦呢,非要把師弟師妹塑造成和他們一樣,十項全能啊?
知道她的關心并非是為了場面故作出來的,而是真想幫自己,藝心反更加無奈地歎了口氣:“我可不愛逞強,難就是難,但境師兄當面下令了,不許讓你代勞……”說到這,音量驟然減小,隻有自己才能聽清,“因為你在這上面,沒準比我更具損害之力。”
李慕兒的大部分注意力正在那百來個格子中尋找目标藥材,隐約聽見她的嘟哝,随口發出了一聲疑問。
“呃,沒什麼!”說完,藝心才意識到自己的反應似乎是此地無銀了,随即開始專注手上的活計。她按陳師姐以前教的,切一片邊角料充當菜闆,墊在了姜塊底下。
伊依抱着雙臂,坐在一旁用來陰幹藥材的架子上,面帶愠怒與不忿,“哼!在他們面前,好學、熱心的,一到我這兒,就是個連态度都不端正的差生!”罵完,它飛起來,态度惡劣地在幾百條藥名中為主人指明了目标,“這呢這呢,龍腦!”
“哦,我還沒反應過來,一直在找‘梅片’呢。”李慕兒若無其事,打開抽屜,從中拿出了一個小藥瓶,“你說古人取這些别名的時候有沒有想到過,這是給後人增添了多少難度啊……”她一邊用“心聲”自言自語着,一邊小心翼翼地将那白色的結晶倒在瓷勺中,“應該不用太多吧,這藥好像挺貴重的,别人都是直接躺藥鬥裡,它卻被用一個個小瓶精緻分裝。”
“天然冰片本就難得,而且它具有較強的揮發性,需要盡量密封保存,能享受這特殊待遇,也是正常。”
伊依正賭氣式地進行科普,卻聽一聲脆響,緊接着是藝心的慘呼。
李慕兒立馬放下手中的東西,走到她身邊,“怎麼了怎麼了!”
猛地被抓住了手,又橫遭“質問”,藝心羞赧、尴尬、無措,“沒,沒有,隻是這沒墊好,刀磕到桌子了……”
“蛤?”李慕兒哭笑不得,無語地随她轉移視線,看見桌面多出的那道淺淺刀痕,“……這連皮毛傷都不算吧?”
聽見她這句玩笑,藝心反而顯得更加局促,有些結巴解釋道:“呃,我很怕聽這種刀剁東西的聲音,就是莫名其妙的怕,所以我沒拿菜闆,沒想到手一滑……”
“唉,我來吧,戰勝恐懼又不在這一時半會,今天不是趕着要在約定時辰坐上船嗎,我們還是各領自己更擅長一些的事情做吧。”不由分說,李慕兒直接把活“搶”走了,“就切這麼厚嗎。”
“嗯啊、啊是。”藝心有些懵,眼睜睜看着她果斷放棄了自己剛才試圖物盡其用的邊角料,改用切好的姜片當作案闆,信手拈來,輕巧快速地把姜頭切成了利落、均勻的片。“慕兒姐,原來你還是會的嘛。那上次……是失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