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和伊依)胡吵着,(和君澄境)閑聊着,李慕兒竟忘了時間。不知過去多久,忽聽何樞似略帶焦急地喊了一句:“诶!前面都到長泰鎮了。”
這話還沒一半,隻見君澄境不緊不慢地起身,掀開船簾,無比自然地對船夫大伯說:“叔,前面改道繞回鳳梧,每船都是。我們換安排了。”樣子就是一名顧客向服務者提出一個完全在情理之中,且十分普遍的要求。
“哦,好的嘞!”大伯也沒有絲毫猶豫質疑,就像對待一件理所當然的小事,爽快地答應一聲,随後揚起下巴,揮手喊出類似口号的音調。
在他的“指令”中,十幾條船在保持原本平穩有序狀态的情況下,接連改換了航道。
謙敬地道完謝,君澄境将簾子攏起,用一旁的挂鈎固定,随後坐回原位,轉眼對上了李慕兒的視線……她看上去好像已經盯了他不止一會兒,眼神還有些些奇怪。
“你……不會這一路都算着時辰吧?”随着字句出口,李慕兒不禁搖了搖頭,神情似感到不可思議。
看着她那“難以啟齒”的樣子,君澄境不知是無奈還是想笑:“是。你發現了啊。”
聽到他揶揄的語氣,李慕兒将臉猛地一垮,抿了抿嘴。“……唉,這上山下山的,連着兩回,為什麼呢這是?”
君澄境笑笑,轉頭望向篷外,神态透出一絲力不從心的苦澀,語氣卻是輕描淡寫,帶點兒自嘲:“為了什麼呢,有何意義呢?呵,我也不曉得。好像是為了讓二老白慶幸一場、為了讓自己和小的們名正言順地出來,随心所欲地虛度幾刻。”
李慕兒手托腮幫子,順着他的視線看去,像是得到了滿意的答案,點了點頭:“如果實在找不到什麼‘有用’的‘意義’,那就好好享受這件事本身,之後,其間經過的一切,就是意義。”
君澄境未作絲毫回應,隻是那原本散漫徘徊于山水之間的目光中,似乎多了些柔軟的情感……
回到出發的岸邊,船身停穩的那一刻,藝心等幾個“年幼心野”的師弟師妹們都不覺露出了意猶未盡的表情。
邢天起突然舒了口氣,故作一副極不耐煩,又像是被逼迫向現實妥協的誇張神态,搖頭皺眉道:“行啦行啦,等這番麻煩事過了,我和你們境師兄就一起去請示二老,領崽子們出一次籠~好好花個幾月半載的,去遊山玩水,至少鄰鄉鄰鎮得溜它一圈呐——”
小至正目不轉睛地邊收邊算船夫們主動退回來的船錢,聽他說到這裡,就像被驚雷劈了一樣,渾然忘“本性”,猛地直起了由于過度認真而微彎的身闆,轉過頭:“真的假的!邢師兄,你說得算嗎?”
看他那一下似威脅一下是質疑的、沒大沒小的态度,邢天起徹底認真了,嘴角微微撇出“不服”二字,憤憤道:“喲,我就做不了主啦?我告訴你,就這麼說定了!你境師兄不去我也綁着他一起去,诶~他要敢想說一個不字,我立馬拿嚼子給他銜了!”放着這番狠話,他頭也不回地徑自走了。
某個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在他最後一字還沒說完時,猛地倒吸一口涼氣,露出“不得了”的表情,轉向君澄境,向報告什麼重大事件般喊道:“境師兄!邢師兄說你是馬!”
君澄境正全心關顧着那些還沒下船的“崽子”,确保他們全都安全上岸(另一層面,也是種強有力的無聲催促),隻淡淡地朝那兒瞥了一眼,随後卻相當刻意地提高音量:“沒事,反正我也不會給他綁我勒我的機會,而且他這邊說邊逃,不就是在逾越冒犯的同時,也在道歉求饒嘛。對吧?邢師弟——”
看着他意味深長地說完,師弟妹們遲疑了得有三五秒,而後忽然發出了一陣明顯經過克制的歡呼。
李慕兒被他們突如其來的興奮弄得一頭霧水,腦回路轉了幾圈,才悟過來。
狐狸無語地搖了搖頭,“直接說自己和邢天起想得一樣不行嗎?坦率大方地表明自己的溫柔心意是會掉塊肉還是咋地!還要借‘題’中情緒來包裝自己的重點?我天,這表達方式是‘拐彎抹角’遠不足以形容的了。嘁,也就隻有在乎你、懂你的人,才會陪你玩,願意耗精力去解你那無聊而多餘的‘謎語’。”
李慕兒面無表情地走着,忍着耳邊那借題發揮指桑罵槐的嘟哝,整個人愈顯疲累。
翠墨快走幾步,來到她身邊,“還好嗎慕兒姐?”
卡了一秒,李慕兒選擇從實情中“擇”出幾分來說:“還好啦,就是頭‘有點’暈,腿‘有點’沉。”
翠墨下意識攙住了她的胳膊,目光卻往别處看了一眼。“對不住慕兒姐,讓你陪我們稀裡糊塗地鬧這麼一出……”她為當前的一切焦慮擔憂,又因自己的無能為力而苦惱郁悶。
感受到對方複雜的情緒,李慕兒本能地盡可能将自己此時的疲态收斂了些。她不禁苦笑,搖搖頭:“又來了,怎麼不說你們救了我的命呢。以後不說這種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