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他那語氣,翟檠便如看見了他此刻大感不妙的表情,忍不住笑出了聲,“怕啦,是風雨之夜在破廟裡待一晚可怕,還是回去見故人一面更可怕?”
“嘿——”蔣岌薪立馬發出一聲憤憤不平的詞窮式反駁,站了起來,“你以為我真不敢回去啊!……這麼大雨,他還要着意照顧着她呢,應該不會掉頭回來,殺我個回馬槍吧……”
暗自嘟哝完後面那句,他走到門邊,朝外面看了看,“切,這雨,怎麼走不了了?我靈力一罩,嗖的就回去了。”
他的語氣傲慢,像是準備下一秒就禦靈離開這破廟。然而翟檠一點也不為其所動,依舊安閑地躺着,甚至撓了撓癢。“好好~你走吧,反正我是就此睡下了。這麼大雨,靠靈力遮擋?你是吃飽撐得都頂着腦門兒了。”
聽到後面那句過于形象的譏諷吐槽,蔣岌薪莫名被擊中了笑穴,但由于他主觀上一點也不想笑,因此最終從喉嚨裡溢出的,竟是無力反抗般的苦笑,“叔,你這背地裡每天變着花樣地貶斥人,你那些老朋友老病人曉得不?”
翟檠将貼在身側的那隻手使勁往後一甩,“去!明知我隻對你一人這樣,也不懂得好好反省反省自己?要幹嘛幹嘛,麻溜的,别在這兒擾鄰鬧舍!”
“……您真準備在這兒睡啊?”蔣岌薪凝色皺眉,弱弱一問,似乎這才意識到(或承認)事情的嚴重性。
“嗯~”翟檠傲慢地擡高、拉長聲調,仍然無動于衷,擺了擺手,“你要走我不攔着——如果安心扔我一個在這兒的話。”
蔣岌薪仰天歎了一聲,身子一甩,乖乖地原路返回。“行吧行吧,換個新鮮地兒,沒準睡得更好呢。隻當心别被什麼東西咬了啊,飛的,爬的,會竄的……”本想着危言聳聽一下,他最終卻成功把自己說得心裡發毛了。
可這些對翟檠而言,似乎根本不是吓唬,甚至警告都算不上,“呐,要是送上門了,記得抓回去制藥。”
“啧,叔——”蔣岌薪嚴肅嗔怪,“咱規矩,一般不用這些……血肉有情之品(動物類藥材),您忘啦?”
“這是你從師門帶來的規矩,當年吳先生聽過其中道理後,也深以為然,我咋可能忘?就是逗逗你,先玩笑玩笑,待會兒真見到,你那注定被吓飛的魂兒沒準能穩一些。——就這麼認真了,可不像你哈,看來是真害怕嘞。”
蔣岌薪疲憊地歎了口氣,“……是,真怕了,啥事還沒有呢,這氣已經下了不少了(恐則氣下)。”他一面說,一面去各處找來了一些可用的爛布枯草等物(期間強咽下一聲聲慘叫驚呼,“順便”趕走了好些小巧靈活的原住民),堆放在一起,随後用靈力點燃。
暖色的光徐徐亮起,直至火焰穩定,他才安心坐下。“唉~沒成想您也有等我操心的時候喲!就這麼徑自倒下睡了,不說被啥咬了,也不怕寒濕侵身,明兒起來,包你又喊腰酸背疼的。”
“哼,難得你為我操勞一次~可美了。”翟檠翻了個身,向他揶揄地笑道,整個人呈現的姿态看上去格外惬意。
蔣岌薪不忿:“咋就‘難得’了,你哪次身上不好不是我費心費力調理照顧嘛……”
翟檠點點頭,笑容變回了平常的親切溫和,但語氣仍是滿滿的調侃:“是是是,每回我要‘撂挑子’的時候你都會趕忙接着,如今這天下啊,不會讓你耽誤的,好像就這一件事兒了。”
蔣岌薪煞有介事地認同并附議:“那是哦,可不得把您扶好咯,才能将擔子穩穩放回您肩上嘛。”他雙手做出搬、放的動作,揚了揚下巴,說着,勾起可謂猥瑣的笑。
翟檠笑笑,不再看他,重新調整好睡姿,閉上了眼,“唉,看這樣多好啊,還想耗那許多力氣冒雨回去呢,真的傻。”
“吔吔吔,傻,真的傻——”蔣岌薪啧舌捏着嗓子,怪聲怪氣地重複。“可不,這樣多好啊,以靈力燃起的火不會飛濺不會亂竄,根本無需憂心會生出什麼多餘的麻煩,且隻要用開始那一點點靈力就好,可不比大動幹戈的頂雨趕路好不知多少嘛。”
“與其在這兒叨叨一筐廢話,不如早點歇着。”翟檠眼睛睜開一條縫,看了他一眼又閉上,聲色極不耐煩,“就你這身闆,可沒那多餘的唾沫和氣力可供浪費~”
蔣岌薪回頭斜睨他,像孩子賭氣般撇了撇嘴。“不妨,您睡吧,我還不困,想先坐會兒,凝神調息。”
翟檠輕輕嗯了一聲,“随你,注意點時辰就好,你從躺下到真的睡着要多久,自己清楚。”
“不是,您怎麼可以這樣張嘴就随自己說的呢?我早就不再這樣了您曉得不——”怪罪的語氣說得,蔣岌薪自己都快信了。
“行行行,暫且信你。可别讓我睡完一覺半夜醒來,看見你還瞪着兩個夜貓子似的大眼睛。”
“嗯嗯,半夜捕獲一隻這麼大的夜貓子,那您可賺翻啦~不管是養着還是賣了。”
“呵,這貓兒是能幫我送信還是給我看家呢?養來沒的費那心思。”翟檠嘲谑一笑,并不睜眼,“那渾身上下總共沒幾兩肉,賣也賣不到啥好價。”
“哎喲,那這貓兒,是塞給您您都不要呗~”蔣岌薪的字句間帶着半真半添油加醋的幾分委屈,“那您讓他能去哪兒啊?”
翟檠煞有介事地長舒了口氣,頗有種事不關己高高挂起的意味,“我可管不着他去哪兒,也不用管,隻要……“到這,語氣忽然變得認真,“他在外邊做事情的時候護好自己就行了。”
“哦,外邊兒?”蔣岌薪卻沒心沒肺地回以調笑的口吻,“那不在外時就可以‘無法無天’了呗~”
翟檠又調了一下腦袋在胳膊上的位置,同時漫不經心道:“哼,不在外,在我掌心呢,看他敢亂來。”說着,他的聲色顯出了那種,隻在口是心非時才會有的幾分蠻橫之氣,
看着身後這位還繼續和自己唠着廢話,卻硬是不肯再開一次眼的“倔人”,蔣岌薪唇邊不覺浮起了一抹熨貼的笑,嘴上卻滿帶揶揄地說道:“嘁,明明口口聲聲要撇得一幹二淨,卻還能讓其在身邊時,随你的心,如你的意,聽你的話,叔,您好能耐啊~”
翟檠輕巧地擺了擺手,配合傲嬌的淺笑(當然,他仍舊閉着眼),意為:“嗐~這算個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