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早,在雨過天晴後并不柔和的晨光中,李慕兒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翻身,下意識的一個懶腰還沒伸完,突然觸發的一片酸疼便直接讓徹底她清醒了。
她連忙坐了起來,挺直身闆背過手捶了捶肩背,一邊忍不住發出呻吟哀歎:“咝,我的脖子……我天,我這老骨頭啊…… ”
旁邊忽地響起一聲輕促的笑,“說了别逞強吧,這下可真是少有老态了。”
轉頭看見那人臉上淺淡卻莫名令人十分不爽的笑,李慕兒就着起床氣,異常兇狠地瞪了他一眼,“君先生還真記仇啊。”
那天就是開個玩笑嘛,記這麼牢……
君澄境微笑不變,贊同地點了點頭,站起身,慢條斯理地撣了撣衣服,“是啊,我底子裡可記仇了,隻是顯不顯路而已。”一邊說,一邊向她走去。
李慕兒捏着脖子,擡眼看他,不以為意甚至不屑:“你這話,不會是在告誡我,以後對你可記得放尊重些吧?”
君澄境像是被逗笑了,“我這是警告,可對你有用嗎?呵,我想說的是,誰不記仇啊。”說話的同時,他伸出手,與她的後背隔着一定距離,不疾不徐地向其輸送去青綠色的光斑。
随之而來的熨貼的舒暢,讓李慕兒身心所有的負能量頓時煙消雲散。她不由自主,十分享受地閉上了眼睛,“……嘿嘿,多謝君先生了。我剛是開玩笑的~如今我回不得李府,以後在期和的日子可少不了要巴着——要跟随着您了,自會更加注重平常的言行。”
嚴格遵循恒蕪之精“适可而止,不得過倚”的運用法則,君澄境選在某個似愈未愈、非常刁鑽的時間點收回了手。看她回過頭對自己傻笑,勉力說出那些不太“奉承”的奉承話,他無奈地别開目光,“哦?‘更加’注重,可據我所見,你好像就從沒注重過啊。”
他毫無感情地“吐槽”着,轉身收拾起自己的包袱。李慕兒沖他的後背狠狠做了個鬼臉,随後卻用上盡量禮貌的語氣,詢問道:“那麼,今天什麼安排啊?”
“先找個地兒填抱肚子,之後再去普濟醫館一趟——我今天,是定要見到甯熠的。”君澄境麻利地系緊包袱,拽起便往肩上一甩,站起身,看向她,“所以可能要沒的耽誤你一些時辰了,待我和甯熠的事處理得差不多,再去李府,想法兒探到你需要的消息。”
李慕兒并未覺出他語氣中的那幾分征詢意味,她正捏着脖子,一心想着趁熱打鐵拯救自己的“老骨頭”,不假思索地應道:“嗯,你和他是得盡早彼此袒露心聲了,坐下來好好聊聊,誤會和心結之類的東西,越早解開越好。我的事倒好像真急不了……别消息沒探到,反而打草驚蛇了。早不如巧,一步步走嘛,先做已确定的,總沒錯。”
她一邊說着,一邊做起了此刻自覺急需的,八段錦中的一式,“但是走之前我得先自救一下,做幾遍‘手持彎弓射大雕’,诶,你也來啊。”
君澄境直接懵逼了,似乎腦回路都轉了幾圈,才反應過來,哭笑不得:“這一式叫,左右開弓似射雕。”
“啊、啊哈哈……”李慕兒尬笑着撇開視線,“哎呀,差不多啦~”我丢,這該死的記憶烙印……怪不得讀書要趁年輕,這想忘都難啊。
“主人,忘了和記不清是兩回事。“伊依面露不屑,看着她搖了搖頭,“你仔細想想,這半句你自以為記憶深刻的詩詞,實際背沒背對。”
李慕兒專注“練功”,看也沒看它。
君澄境望了一下外面,這會兒周遭尚且是清靜少人,但他的眉眼間還是掠過了一絲羞恥,“……我還是算了吧,這不在家裡,我有些不習慣。”
“這樣睡一晚,你身上都沒什麼不得勁兒的嗎?”李慕兒做完一遍,又轉向朝他“開弓”,不無羨慕地說,“果然從小養生,身體筋骨就比一般人好得多。”
正放空身心說着些有的沒的,她忽聽後頭傳來一陣暴躁潑辣的怒喝:“喂喂喂!兩個死叫化在我店門前跳什麼大神呢?這大清早的,要就到别家添晦氣去,少招你姑奶奶——”
聲源是一位大約五十歲左右的婦女,嘴臉兇惡,吼着就徑直沖李慕兒走來。
開始那幾秒,李慕兒被唬得不輕,但甫一看見那人的形象(再進一步感受其惡劣态度),一股無名火登時從她的心口直竄上了頭頂。她正要迎上去反擊,卻被君澄境一把拉到了身後。
君澄境上前,和順禮貌地欠身颔首:“無意叨擾,萬分抱歉。我們收拾好行裝,即刻就走。”
見他那“慫包”的反應,李慕兒震驚、不忿之餘,理智卻讓她返回來想了一想——也對,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過萍水相逢的人,讓她一下又沒什麼損失。
——但是,是可忍孰不可忍!無緣無故就沖我們一陣狗叫,你特喵才是乞丐呢!好好的一個陽光明媚的清晨!誰給誰添晦氣呢這是!
一陣暗流洶湧中,李慕兒随心而動,搶在君澄境前面,三下五除二抄起地上的衣物和包袱,随後站直,轉身,開?:“這位阿婆,人可不興把嘴長在眼睛前面啊!你睜眼好好看看,我倆哪裡像乞丐了?就算是,也比您這種人高貴,張口就作踐别人,晦氣的是您自己!您不思量着給自己攢點兒福報,好歹也留心為後輩積點陰功吧——”
她的輸出正到高潮,君澄境突然咯噔一下回過了神。他輕促揮手,靈力織成一條藍綢,“啪”的封住了那張“走火”的嘴。
他用兩根手指捏住她手臂外側的衣料,不由分說,拉着就走。
李慕兒倒沒有反抗,就順着她的力,捯着步後退。隻是,她仗着如今的修為,嘗試破除嘴上的封印,沒想到竟真的成功了……既然這樣,哪還有不繼續的道理:“您诶,可好好想想吧——”
嘶……好像真沒什麼好罵的了。
意識到這陣怒氣已被清得差不多,她猛地掙脫君澄境的手,轉過身來,與他并肩:“幹嘛呢,沒見過你這麼怕事兒的樣子啊!……不會那人你認識吧?”
君澄境随即搖頭,打消了她的顧慮,“沒有,隻是我從小就怕與這種人糾纏,一遇上,就恨不得離得遠遠的。”
“哦。”李慕兒了然,移開了目光,“那我以後注意着點兒。”
君澄境笑笑,“不要為我刻意改變什麼,你這樣挺好的。”
“真的?”她質疑道。
“至少對我而言。”他的聲色似乎還是如常的平淡,但在此刻,卻令她莫名感到了一種毋庸置疑的肯定。“你剛才那番,可謂讓我這多年的心病得到了治療。那一刻我想到的是,要是當年我和小珃和甯熠流浪時,遇到罵我們的人,我也能像這麼回擊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