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慕兒急忙捧住她的臉,止了她的話音,用手指抹去她撲簌簌滴落的眼淚,聲色透露出一種病态的懷疑與焦慮:“别亂說!他帶你去的,然後呢?”
秋绛被她的樣子唬得一怔,像得了命令般即刻收住了哭泣。仿佛眼淚在此刻,是遭到絕對禁止的東西……“因為那時我尚未大好,無法調運真氣,沒法憑氣息找人,季先生便陪我在那兒尋了很多地方,隻用眼看,最後我支持不住,他就不由分說把我帶回來了。我也不知為何,之後我再求他,他說什麼也不肯帶我去了。”
李慕兒垂下眼,似在思忖什麼,忽而問道:“你如今好得怎麼樣了?”
秋绛像是明白了什麼,有些鄭重地點了點頭,“嗯嗯,昨兒季先生還答應我跟他一起去鳳梧,可見我已經大好了。小姐,你要做什麼,盡管吩咐!”
“他這麼說的,帶你一起來鳳梧?”李慕兒的聲色意味不明,沒等對方回應,又問道:“那你自己去過乞丐窟嘛?
“……沒有,我不敢獨自去。”秋绛垂下頭,現出幾分懊悔和畏縮。
李慕兒蹙着的眉頭頓時加深了,但并沒有責怪她的意思,而是果斷站起身,徑直向外走去,“秋兒,我們走,去城北,活,定要将芸媽帶回來,死……也得見一面。”
秋绛急忙跟上,“小姐,可我們要怎麼去呢?……要不,和季先生他們說一聲?”問到後面,她忽然有些磕巴,畏怯地看了小姐一眼。
李慕兒想了想,做出決定,眼中透出許久未有過的寒意,“嗯,讓他們,帶我們一起去。我倒要看看,這當中究竟藏着什麼鬼。”
看着她似自言自語地說完,秋绛突然像是想到了什麼極其可怕的事,一把牽住她的手:“小姐,不會是你在期和,那些人對你做了什麼吧?!”
李慕兒停下腳步看向她,欲言又止,最終露出一個苦笑,搖了搖頭:“沒有。說實在的,他們很好。”她深吸了一口氣,又沉沉呼出,“也許……就怪我時運不濟吧。”
秋绛愈發慌了,“小姐,到底發生什麼事了啊?”
李慕兒頓了一下,随後認命般閉上眼,調動真氣,擡手喚出了那柄紫銀劍。
“——小姐!你、你的修為——你有靈器了!”秋绛瞠目張口,強烈的震驚與欣喜混雜,盡顯于聲色間。
李慕兒笑笑,卻透着些許惆怅,“一句兩句的解釋不清,總之……不是壞事,但也沒法說是完全的好事。”
“怎麼不是好事呢!你多年的無名之症得以痊愈,且如今修為都已達到了這個境界,要是老爺見了,不知該多歡喜呢!”
見她天真雀躍的樣子,李慕兒眼中浮現一絲不忍,“秋兒。”
“嗯,怎麼了小姐?”秋绛反應過來,适當地斂了聲色。
李慕兒略顯呆滞地看着她,眉眼間的情緒晦澀難明,沉默片刻,忽然輕飄飄地問了一句:“若愚,他最近怎麼樣?”
從她口中聽見那個名字,秋绛的眼神下意識地閃躲了一下,“顧公子,他挺好的,最近來過幾次,他很記挂擔憂着小姐你。”
李慕兒輕輕一笑:“我記得,顧家人早就想給爹爹下退婚書了。”
“……小姐,如今你已大好,他們不會,也無理由再逼老爺違棄婚約了。”
李慕兒笑着搖搖頭,“秋兒,從小到大,你瞞着我的,應該隻有這一件事吧。”她一邊說,一邊收起了被她冷落在一旁的紫銀劍,“你和他兩情相悅,雖是從未敢在我目之所及内有過一絲逾越……”她回過頭,看向她的眼睛,“但秋兒,‘情’這東西,是藏不住的。”
話音未落,秋绛便埋下了頭,緊緊閉上眼睛,随後撲通跪到在地,“秋绛罪無可恕,請小姐從重責罰!……以斷我心中妄念!”
李慕兒無奈地搖了搖頭,露出的釋然笑容中,到底難免幾分隐隐的哀傷。她上前蹲下,雙手輕輕扶住秋兒的肩膀,“……我不是要問罪。”
秋绛強忍着抽噎,斷斷續續地說道:“秋绛違了尊卑之理,逾失本分,縱使小姐海涵,又或念及多年主仆情誼,寬赦了這番罪過,我也難得心安……”說到這,她錯開了與李慕兒相交的視線,眼淚終于承不住,溢了出來,“求小姐切勿徇私。怎麼處治秋绛都領受,隻求小姐别趕我走,小姐所在,方是秋绛安身之處。”
聽着這番話,李慕兒臉上的笑逐漸淡了。她用指背擦去了秋绛眼角的一滴淚,動作輕淺(敷衍)得像在走形式。
“感同身受”着她心中的撕扯、掙紮,至此,伊依實在看不下去了:“慕兒主人……你别這樣,他們會找到分離氣息的方法的;顧少爺也定會理解、體諒你的,願意相信你的人都明白這不是你的錯——任何人都沒錯啊!”
李慕兒隻當它不存在,自顧自看着秋绛,繼續自己要說的:“那按‘理’說,你留在我身邊,待到我成家時,你就是順理成章的通房丫頭了。”
秋绛連忙用袖子揩淨滿臉眼淚,平複了一下情緒,而後鄭重而堅定地說道:“小姐大婚,定有老爺做主,既為通房,自是親選踏實盡衷的可靠之人;至于秋绛,别無他求,隻要留在小姐身邊,做個下等丫鬟便知足。從今往後,我定安守本分,抛斷癡妄,一心隻為小姐。”
從她那毅然決然的語氣、誠懇請求的眼神中,李慕兒感受到了一種發自内心的痛……“為什麼?憑什麼?”
“因為,小姐是如今世上,我最重要的人,”秋绛失控般加重了字句語氣,聲音哽咽,幾乎顫抖,“憑着,先夫人于秋绛一家有恩——”強撐着說完,她再也頂不住了,完完全全、徹徹底底地哭了出來。
李慕兒半蹲着,傾身輕輕擁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