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番話才聽到一半,李慕兒心裡便有了個不妙的猜測,但她最終并未将其說出口,隻是随便應了句:“哦,這樣啊……”
說完了那自覺不可不說的,秋绛才重新說回自己真正在意的:“慕兒,所以明天,要是他來,你可千萬先别和他說這事兒啊,這不是玩的!就算、就算,他也覺着這門婚事不是那麼合宜,也須經顧老爺和老爺點頭并主持,這婚約,方可名正言順地退啊。……慕兒,容我再多說一句……你若是擔憂他見你身上已沾有别人的氣息兒心生芥蒂,那你實是多慮了——”
“秋绛,眼下這兒多慮的人,是你啊。”李慕兒笑笑,打斷了她,“若愚什麼樣的人,我還不了解嗎?我是真的,”她将手覆在她的手上,稍稍加重了語氣,“早就覺着這樁婚約欠妥了。從小,他于我而言,就是個可敬的兄長。自看出你們彼此間的心意,我便有退婚這個念頭了,隻是想不到周全的方法。而如今,正好借着這番意外,‘順水推舟’,且阿境,的确恰是我心悅之人。”
認真“品味”着她的聲色,秋绛終于徹底相信,其所言一切并無摻假。她心中某個說不清道不明、不大,卻令人分外難受的疙瘩,就此落地、豁然開朗。“慕兒……謝謝你。”
“嗐,你不都道過謝了嘛,再多就沒意思了,方才那句我還能當你是感激我如此懂你的心意,但這句,就莫名弄得我好像是在舍己為人、忍痛割愛似的。”李慕兒恰到好處地調控着語氣,從“漫不經心”,到後面漸漸添上了幾分“嗔怪”,就這樣完完全全的坐實了,自己對顧初的“無意”。
“哦……”秋绛如受教領命般輕輕點了下頭。
“好了,都說清楚了,睡覺吧。”李慕兒如釋重負,打了個哈欠,無比果斷地将被子往上一拉,一倒頭躺了回去。
秋绛随之輕柔仔細地将兩人的被子拉扯整齊,又給身邊人掖了掖被角,使一切妥貼、滿意後,她才安安心心的躺下。
然而這靜好的沉默并沒能持續多久。李慕兒正試圖屏退那紛亂的思緒,醞釀睡意,卻聽耳邊冷不丁響起輕聲一句:“慕兒,那君先生……”
“嗯?”
“……他對你真心嗎?”
李慕兒驚得差點一口噴出來(不知是口水還是老血,不知這是好笑還是可怕),“蛤?”
聽見她哭笑不得甚至好像欲哭無淚的驚詫疑問,秋绛陷入自我懷疑,“我說錯什麼了嗎?”她側撐起身子,以便更加全面、更加清晰地捕捉對方的情緒。
“呃,呵呵……沒、沒。”對上那道“居高臨下”籠罩住自己的關切目光,李慕兒隻感到莫名的局促無措,“我隻是沒想到你會突然問到這個。”
“不是突然,我早就想問了。”秋绛鄭重其事道,“慕兒,就這一天看來,我覺着那個人對你并沒有很上心啊,有時我看他甚至是刻意躲着你,巴不得和你離遠些呢。晚飯時要不是季先生硬拉着安排你倆坐在一起,我絕不可能讓他挨你那麼近,他應該也是不會坐你身邊的。——所以季先生到底為什麼要幹這樣事兒呢……”
都不用李慕兒費神,她自己便稀裡糊塗地将疑惑遷移到了另一個點上。
為免等下話頭又将自轉回原點,李慕兒趕緊“就輕”接茬兒:“嗯,可不嘛,我也覺着季先生有點奇怪,但看他好像又确實是真心幫助我們的……唉,人心真是,看都難看清,更别說弄明白了——”她一邊喟歎感慨,一邊蠕動身子調整姿勢,最後不由分說地将被子一蒙,背向身邊人,“哎呀睡了睡了,什麼話明天再說!”
看着她這毅然決然地顧自退出了聊天,秋绛“哦”一聲,不自覺扁了下嘴,随後不情不願地躺了回去,慢吞吞地為自己窩好被子。
就像是知道她“制服”不了那紛雜的思緒,定不肯這麼快地進入休息狀态,李慕兒補充道:“今兒東奔西跑一天,你也累了,可該讓自己的心神歇歇了。畢竟這許多事情一時半會兒連理都理不清楚,更别說妥當處置了,既然暫時什麼都做不了,那就不要浪費這好時辰啊,要是睡不着,那就盡量想點兒高興的事呀~”
有意輕松的一番話說完,接踵而至是幾秒鐘的沉默,而後,她隐約聽見秋绛好像笑了笑,可接着,卻是帶着一絲鼻音的字句:“嗯,我明白了。好夢,慕兒,一夜好眠到天明。”
似有所感地,李慕兒回過頭,看向那雙正看着自己的眼睛,也不管對方收不收得到,她揚起了柔和且熨貼的笑。“晚安秋绛。”
……
然而在秋绛被“勸睡”成功之後,李慕兒卻陷入了失眠黑洞——
“啊啊啊啊啊啊—--現在有了這要命的前提,我之後還怎麼正常面對他呀!”
狐狸舒舒服服地靠坐在她枕頭邊,事不關己似的“聽”着主人一陣陣抓狂、牢騷,偶爾敷衍地應上一句。“那你就扔掉這該死的前提啊,忘了你說過自己喜歡他這回事不就行了。”
剛才其他的也就算了,但聽到這句,李慕兒火氣騰的就冒了上來,一把将那隻有自己才看得見、摸得着的“祆獸”攥進了手心,“不是,這次可不是我‘自己作死’了吧,那你怎麼還是隻會說風涼話呢?我現在需要的不是被嘲諷點醒,我現在需要的的是支持,和安慰!”
“看你這火旺得,就适合多、來、點、風涼話。”伊依拼上全力反抗,雙爪試圖掰開她的手指,整個一副倔強不屑的模樣,與其主人某些時刻有得一拼。
“而且——”咬牙切齒說着話的同時,它成功将自己從主人手掌心裡“拔”了出來,“而且你需要嘛安慰啊?讓你說的又不是什麼違心的假話,你确實是喜歡他的好吧。”
“是,沒錯。但喜歡他,和對他有非分之想完全是兩回事好嗎!人家可當真啊,都開始分析他對我怎麼樣,替我考量我和他的以後啦——她以為我和他就這樣想要在一起了呢!如果以後就此再造成什麼更大的誤會,我真沒法過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