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時愉出了事,他的那一魄第一時間就會發揮作用。他不是什麼聖人,單是一魄就能起死回生。所謂的憑那一魄找已死之人的魂識,實際上就是燃燒他自己的魂識。
所以那一魄一旦啟用,褚枭必定會感受到。然而從時愉墜落到現在的這不到一刻的時間裡,那一魄一點動靜都沒有。
所以,時愉一定還活着。
的确如此。
被禁锢在泉眼上方時,時愉雖被纏住了腰,可手還是能動的。所以,千鈞一發之際,她從自己的儲物吊墜中取出了自己此前在玄境花了重金買來的玄冰彈。
本來買着是準備當武器用的,将這個擊中敵人的話,會讓對方周身結冰無法動彈,即使是靈火都難以将其融化。沒想到最後竟是被用到了她自己身上。
而且她并不是墜落,若隻是墜落,她完全用靈力将自己停留在空中不進入熔泉中。她平行着水面被腰上那股力拽進了熔漿之中。
幸好這玄冰彈是有用的,就是因為有玄冰彈在她全身結成一層玄冰,她才沒有在掉下去的瞬間被熔成人漿。
時愉掉下去之後仍不斷掙紮。玄冰隻附在皮膚上卻不庇眼睛,故而她隻能手摸索過去,又扯又拽地試圖擺脫腰間那股力量。
然而不知過了多久,那股力量仍在,而時愉隻感覺到了自己皮膚上越來越薄的玄冰。
同時她感覺到自己肺都快炸了,在熔漿中她沒辦法在對抗掙紮的同時施展避水術,隻能生生憋氣。種種加在一起,時愉更覺絕望。
那股力量拽着她下墜,往更深的地方去。
她又想自殺了,每當遇到痛苦快死的境地她就想早一步了解自己的生命。
可是她現在分身乏術,連自殺都做不到。周身的溫度越來越燙,她知道,玄冰馬上就要被全部融化了,很快她就感覺到了滾燙的疼痛。
然而就在她以為自己要被熔了的時候,一隻冰冷的手抓住了她的胳膊,她被拖入一個人的懷抱。那個人瞬間就将她抱得很緊很緊,然後帶着她往漿面上去。
可這很難,她能感覺到抱着她的人與自己腰間力量隻間的博弈。
力竭和疼痛造成的混沌中,不知道因為什麼,她原本放棄掙紮的身體重新活了過來,雙手扯着繩索一般綁在她腰間的那股力量。
終于、終于将那股力量扯得松了些,順着那個抱着自己的人的力量,他們沖出了熔泉之中。
離開熔漿,時愉緊閉的雙眼終于能夠掙開。在昏過去之前,她努力看清了抱着自己的那人的模樣。
是褚枭。
他果然,是褚枭啊。
他的眼睛……(怎麼了)
……
熔泉岸邊,在場之人永遠也忘不了這一幕。
他們的尊主抱着懷中已經昏迷的女子沖出熔泉後狼狽跌落在岸邊。他們蜂擁而上,隻見二人周身露出來的皮膚皆有一塊一塊的炎熔之傷,血肉模糊。
更讓人心驚的是蒼境主的雙眼,乍一看像是血淋淋的兩個洞,近看更是皮與皮不相連、眼球坑窪難辨。
他傷成這樣,所有人的心都涼了一半。
然後就見黑袍魔君痛得整顆頭都在抽搐,口中溢出破碎斷續的呻吟,可他卻甚至分不出手來捂着眼睛。那兩隻手隻死死将失去意識的女仙摟在懷裡。
像是抱着自己的命門。
*
尊主府主帳
時愉被自己全身各處傷口火燒一般的痛感給痛醒。她想掙開眼睛,卻被眼皮上熔漿灼蝕出的傷給勸退。
眼上撕裂般的痛喚起了她對昏迷的記憶。
她記起,出水之後,自己不顧眼上刺痛都要掙開眼看的那個人。
還有他當時傷得可怖的雙眼。
時愉心頓時一急,顧不得痛,立馬打算睜眼。
牽動傷口的疼痛讓她不自覺地手一縮,卻因此感覺到了自己手腕被緊緊握住的觸感。
與此同時,她的眼睛重見光明,而眼前這一幕,卻讓她愣了一愣。
腦海中的那人的眼睛被厚厚白紗蒙住,正坐在她的床邊。時愉順着看向自己被他握住的手腕,還有他紅紫傷痕遍布的手。
褚枭也在這時感覺到了動靜,時愉驚覺竟然能看出他白紗地下的欣喜。
似乎,還有一絲慌亂。
沒有和時愉說一句話,連“時愉,你醒了”這一類的話都沒有,褚枭隻沖外面喊了一句
——“醫修,快進來。”
他腦袋始終朝着外面,隻拿側臉面對時愉。時愉也看着褚枭,神色複雜。
兩個人都各有心思,醫修檢查期間,雖然時愉任由褚枭拉着自己那截手腕,褚枭也一刻未松,但是直到醫修離開之後兩人都相對無言。
醫修進來給時愉檢查身體時她才把心思放到自己身上的傷上。折磨她的不隻是肺部的疼痛,更多的是她全身各處不同程度的灼傷。
有些地方被和褚枭眼上一樣的白紗包裹起來,而有些則是暴露在空氣當中,醫修說是不能包起來不透氣,需要敞開傷口才不會惡化。
傷得最嚴重的是時愉拉拽過腰間繩索的兩隻手,當時在熔漿裡她隻有逃生的本能,對于手上的疼痛沒什麼感覺,現在一看真是觸目驚心。
褚枭抓着的那截手腕是她唯一沒有傷的一塊完整部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