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破第七重之後,嫁衣真氣的霸道剛猛更甚從前十倍,所帶來的痛苦也就愈發難捱。她勉力将真氣逼入下腹丹田,不許它們随意在經脈中遊走流竄,也不過是飲鸩止渴。
必須盡快除掉這兩個人。
姣好鳳目浮動幽微殺意,又在一刹間隐入滟滟波光。
馬車悠悠停駐,宮九揭開軟簾,回首沖她一笑:“忘了告知姑娘,車内避毒之物頗多,倘若有看得上眼的,還請姑娘随意自取。”
缂絲簾幕輕盈墜下,遮住宮九長身鶴立的灑然背影。
阿媱微垂眼睫。
難怪這一路上,各類劇毒、迷香都不起效用。她沉默收起袖中的七心海棠,緩緩摩挲刀柄。
刀彎,刀柄也彎。
彎彎的刀柄整齊纏有一圈細棉,能最好地吸附汗液,貼合掌心肌膚,發揮持刀者的最佳狀态。
刀為人役,人為刀魂,早已不分彼此。
精美華貴的缂絲軟簾再度掀開,迎接宮九的就是最凄厲、最多情的一刀。
“好刀。”
青青的刀橫在宮九頸間,逼人殺意沁入肌骨,他卻眉也不皺。
小樓一夜聽春雨。
這一刀無關持刀的人,而是刀的本身。
阿媱道:“本就是好刀。”
“可惜我卻沒有一把如此靈性的長劍,與我心意相通。”
他好像一點也不在意自己的處境。
阿媱皺眉:“你不怕死?”
宮九露出一種奇怪的神情:“你以為誰會在意我的生死?我自己,還是他?”
獨臂的漢子執鞭而立,望向宮九的目光仍是忠誠而充滿敬意,仿佛下一刻就會匍匐在地、親吻他的鞋尖,卻對他脖子上的利刃視若無睹。
“江湖用劍高手之中,他勉強可以排進前十。在我死後,他會不計一切代價複仇。”
他們彼此都清楚,一個不受威脅的人,是沒有軟肋的。
宮九就這麼頂着刀刃上了馬車,看阿媱就像看頑皮的孩子:“挾持我是無用的。倘若你暫時不準備殺我,不如看看我為你選的裙子?”
阿媱從未見過這樣的人。
他的劍、他癡迷疼痛的怪癖、他轉變如風難以揣測的心思,彙聚成這麼樣一個複雜難懂、比她還不像“人”的人。
她将彎刀收回,看他從容擺弄那些绫羅,澈麗眼波流淌過一種莫名的情緒。
她改了主意,問道:“青衣樓,紅鞋子,還有你們,是什麼關系?”
“你想聽,我随時都可以告訴你。”
宮九眉目軒朗,笑容中含着動人情意:“現在,先換身幹衣服吧。”
春光淡蕩,風裡已有了夏日的氣息。
明麗日影照着市集間飄揚招展的彩旗,宮九從馬車上退出來,負手望着小食攤上袅袅的炊煙。
對世間所有早已感到滿足、倦怠的九公子,正在觊觎一顆芳心。
他想要那雙空蕩淡薄的美麗眼睛,映滿他的身影,為他歡笑,為他心碎。
那一定十分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