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天青五官完好,人卻屍首分離,并且失去了一隻左手。
花滿樓輕柔觸碰創面,笃定道:“斷手與枭首的,并不是同一件利器。”
他的指尖和耳朵,永遠值得朋友們信賴。
陸小鳳道:“那麼,我們就隻能等一個人。”
“誰?”
“西門吹雪。”
在西門吹雪到來之前,他們先去了那座矗立山間的小樓。天下第一機關大師的心血之作,顯然不是他們可以強闖的。
陸小鳳叉腰苦笑:“現在,又要多等一個朱停了。”
朱停來得比西門吹雪更快。
他和陸小鳳是穿開裆褲時就認識的朋友,即便近些年已鬧翻不再說話,隻要陸小鳳一封信,仍能輕易将他叫動。
再難破解的機關,都難不倒朱停。
他們順利進入那扇朱紅大門,沿着漫長曲折的甬道走到地底,見到了死去多日的霍休。
陸小鳳心情很壞。
閻鐵珊和霍休都是他的朋友,無論什麼時候,親眼見到朋友的屍體,都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情。
花滿樓微微側頭:“西門莊主。”
西門吹雪凝視霍休的斷頭,眼中有種莫名的光彩:“斬斷他和霍天青脖子的是同一名劍客,劍意很強,殺死他們的卻是一把刀。”
他已去過珠光寶氣閣,看過霍天青的屍身。
陸小鳳道:“會不會是‘刀劍雙殺’獨孤一鶴?”
“不太像,但可以求證。”
西門吹雪戰意凜然,轉身翩然離去。
陸小鳳知道他要去找誰,立即追了上去。
三個金鵬叛臣已死了兩個,剩下的獨孤一鶴很可能就是青衣樓主。西門吹雪隻有一個人,在應付完青衣樓綿綿不絕的殺手之後,還能留有幾分力氣應戰獨孤一鶴?
陸小鳳滿心憂慮,卻被一個雙辮小姑娘伸手攔下。
以他的輕功身法,這世上能攔住他的人已不太多。陸小鳳停下,隻因為認出這是上官雪兒。
上官雪兒曾跟随“丹鳳公主”,又是上官飛燕的親妹妹。江南一别之後,丹鳳公主和上官飛燕便芳蹤杳杳,柳餘恨和蕭秋雨也消失不見,陸小鳳滿腹疑窦,正待解答。
上官雪兒是個愛說謊的小姑娘,這一次她卻很誠實,慘白着小臉向陸小鳳說出了所有真相:
上官飛燕受到霍休蠱惑,用飛燕針射殺了大金鵬王和丹鳳公主,又帶着霍休給她的人手去往江南,一面引誘花滿樓,一面易容成丹鳳公主的樣子,請求陸小鳳追讨複國财寶。
上官雪兒流着眼淚:“真正的青衣樓總瓢把子,根本不是獨孤一鶴,而是霍休。他害怕大金鵬王讨要财寶,也害怕閻鐵珊和獨孤一鶴惦記他的财富,所以要先下手為強殺死他們。我姐姐勾引了閻鐵珊的總管霍天青,本來……”
“你說什麼混賬話!”山西雁一聲暴喝,目眦欲裂。
他身後的天禽門人個個面有激憤,仿佛下一刻就要握拳沖上來。
“我沒有!”
上官雪兒的眼淚流得更兇了:“霍天青常常和我姐姐飛鴿傳信,他一心想要做件驚天動地的大事,我姐姐一提議,他就幹脆利落地背叛了閻鐵珊。還和我姐姐約定,等幫助霍休鏟除閻鐵珊和獨孤一鶴之後,他再借機除掉霍休。到那時,他就是揭露金鵬秘辛、震驚江湖的大英雄!珠光寶氣閣和天下首富的财産,也都隻會落入他一人囊中!”
随着眼淚一同出現的,是一封封親筆書信。
天禽門人一一翻閱,俱是面如土灰。
山西雁搖搖欲墜,“是那個女人引誘了他,他本來并不是這樣一個卑鄙小人。”
霍天青聰明、幹練、英俊、自負,頂着父親的赫赫威名,一肩擔起振興門派的重擔。這麼樣一個年輕人,怎麼會誤入歧途,又怎麼能誤入歧途?
山西雁喃喃道:“是你的姐姐,這一切都是因為你的姐姐……”
花滿樓緩慢踱步而出。
他面容蒼白,雙拳緊握:“一個男人堕入歧途、做了錯事,一定是一個邪惡的女人蠱惑帶壞了他?你甯願霍天青是一個心志不堅、耳根子軟的廢物,也不肯承認他本身就野心勃勃、不擇手段。”
山西雁不理他,天禽門人也不理他。
他們認定花滿樓是出于對上官飛燕的愛戀,這才一力為她辯白。
陸小鳳知道不是。
上官雪兒輕輕擦去眼淚,定定望一眼花滿樓,又将目光轉向珠光寶氣閣。
清風揚起衣角,露出她腳上小小的紅色繡花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