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房間時,富江正低着頭坐在床側,流水般的長發從她耳畔垂落,猶如深黑的夜色。
順着她的視線看去,隻見她兩指間夾着的薄薄紙片,正是我出門時留在那裡的替身人形。
“真夜,你回來了?”她擡起眼睛看向我,聲音輕飄飄的。
隐匿符咒、替身人形,這些都隻能迷惑活人的眼睛。和當初因為看見人形紙片而匆匆逃走的“小島陽子”一樣,富江顯然并不會被這些迷惑。所以當她回到房間看見紙人的時候,一定就知道我聽見了她對那個男人說的話,而她白天作出的種種表現也就不再有意義。
如果這是一本恐怖小說,被揭穿了僞裝的反派應該要撕破面具,露出猙獰的面孔,對受害者痛下殺手。
可是,富江隻是坐在那裡,沉默而平靜地看着我。
我知道,她在等我開口。
但是我并不想質問她,因為我隐隐感覺到,一旦真的問出口,無論她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我都再也不能從屬于她的命運中跳脫出來。
第二天清晨,太陽升起的時候,空氣中泛起了一層乳白色的霧氣。
我先是聽見了響聲,然後穿過迷霧,看見那個男人又扛着花鋤在翻土,在他的腳下,有一片泥土的顔色明顯與其他的不同。
“您是要種什麼嗎?”我問。
他似乎吓了一跳,連忙轉過身來,松了一口氣道:“是原田同學啊,我沒聽見聲音,吓了一跳呢。”
我道了歉,走上前去假裝欣賞一旁開放的花朵,餘光注意到他似乎露出了像是不高興和擔心的神色。
“原田同學也懂養花嗎?”等我轉頭看向他時,他卻又變回了昨天那個慈祥老人,呵呵笑着說,“我的花都開得很好吧,畢竟拿來喂他們的都是最好的肥料呢。”
“我不怎麼懂,”我如實道,“隻是覺得這花好像散發着一股很特别的香味,這是什麼花呢?”
他卻沒有回答我這個問題,隻是先擡頭看了一眼二樓的方向,隻見窗口空無一人,富江顯然還在睡覺。
“這是一種特别品種的茶花,你看這裡。”他指着低處的一朵花介紹道,聲音越來越低。
為了聽清他的話,我也隻能矮身湊過去。
但突然,他湊近我耳朵旁快速說了一句無關的話,然後又若無其事地繼續介紹起來。
而我下意識看向二樓,隻見富江不知何時已出現在了窗口,在我看過去時做了一個手勢,意思是這裡很危險,讓我快回到房間去。
而剛才那個老人在我耳邊說的卻是:“快離開,這裡很危險,永遠不要接近富江。”
他們之間,究竟誰在說謊?
因為某種原因,這一天我還是沒有離開。大多數時候,我呆在富江的房間裡。就像這間房間外有結界一樣,那個老人從來沒有進來過,。但是一旦我下樓去倒水喝或者做些其他什麼事,他就總會從某個角落裡忽然出現,嘴唇張張合合,似乎是想說些什麼。可是每回,富江都會剛好出現,把我叫回去。
直到晚餐的時候,富江不知為什麼忽然頭暈起來,我扶着她回到了卧室,她幾乎是立刻昏睡過去了。
我試着叫她,結果發現她似乎真的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