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護士說什麼,那位渡邊小姐都毫無反應,她搖搖晃晃地站起身,病服穿在她身上就像一件寬大的袍子,行走時被風吹得貼在身上,顯露出支離的骨架。她慢慢地向醫院裡走去,似乎沒有方向和目的,隻是一味地徘徊。路過的醫生護士有呼喚她的,她也并不搭理。就這樣,她走進了一間工具房。等出來時,我注意到她的袖子裡似乎藏了什麼東西。
不知為何,這時她整個人反而稍微有了些精神,那雙綴着濃重黑眼圈的眼睛裡如同有火焰在燃燒。她不再徘徊,小心翼翼地向四周張望起來,當确定無人注意時便悄然前進,不知不覺間已來到了一座病房門口。
然而,她沒能進去。因為透過房門半開的縫隙,可以清楚地看見,裡面除了躺在床上的病人外,還有一衆陪護的人。她因此開始焦躁了起來,手腳不自覺地繃緊,那樣被她藏在袖子裡的東西的輪廓因此更加明顯了。
很快,有鮮紅的血迹從她的袖口滲透了出來,但她似乎并沒有察覺到自己已經被那把隐匿的兇器割傷了手臂。這時,房中陪護的人們忽然走出來了,隻留了一個小女孩坐在病床前。她手裡捧着一個蘋果,很是無聊地玩耍着。
渡邊小姐就在這時動了,她如同上了發條的鐵皮玩具,機械而決絕地朝着病房中走去,那隻被鮮血染紅的手高高擡起,眼看就要朝着房裡的人落下去。而此時,房中唯一清醒的那個孩子并沒有注意到頭頂那片死亡的陰影,還在湊近去和躺在床上的病人說話。
……
“所以,這就是你把她帶回來的原因?”富江一手撐着下巴,如同獵豹審視闖入領地的獵物一般打量着面前垂頭喪氣的女人。
“真夜,你的未來職業規劃不會是偵探或者警察之類的吧?”富江轉過頭,饒有興緻地對我道,“還是說,你對那位柴山同學格外關心啊。不然為什麼每次你都能湊巧拯救她于危難之中呢,聽起來簡直就像是宿命呢,對吧?甚至都不願意把這位渡邊小姐交給警察,要自己看着才放心嗎?”
對于富江陰陽怪氣的愛好,我已經大緻了解了,她并不是真的對其他人有所嫉妒,畢竟在她心中絕沒有人比她更具魅力,隻是一刻也無法忍受我的注意力不是百分百落在她身上而已。
“不是這樣的,”我并不是要迎合富江,隻是如實說道,“是她非要跟着我回來的……”
渡邊小姐原本正如一隻鹌鹑般縮着頭坐在那裡,聽見我這麼說,忽然跪倒在地,膝行到我面前,一把抓住了我的手,愁眉苦臉道:“你可一定要幫我啊,你說我到底應該怎麼辦呢!啊啊啊啊真的煩死了啊!”
我一時無語,沒錯,她在醫院裡就是這樣抓住我的。當時我奪下了她手裡的刀,把她拉進了樓道間,正想報警來着,她卻忽然趴倒在地,抓着我的腿不肯放開,祈求道:“求求你,不要報警!不行!不能說出去!不然我就完了啊!”
“那你為什麼要這麼做?”我暫停了按鍵的動作,向她詢問道。我想她應該很清楚,我問的是那天晚上她對柴山綠做的事情。甚至已經想好了,如果她還要狡辯,接下來應該說些什麼。
沒想到聽到我的問題,她如同溺水之人遇到救命稻草般,忽然一躍而起,緊緊地纏住了我的手臂,眼中閃閃發光:“你願意聽我的事嗎?我會全部講給你聽的!拜托,幫幫我,告訴我到底應該怎麼辦吧!”
然後,她就這樣緊跟着我回到了家裡。
“你要說什麼,現在說吧。”我試圖将手從她的束縛中掙出,但是她的雙手像被膠水黏住了似的不肯松開,如果硬要掰開的話,恐怕她的手指會因此折斷。
“喂,松開。”富江輕飄飄地說道。她隻伸出一隻手指,松松地搭在渡邊小姐的手腕上,如同奇迹一般,那座堅硬不可摧的山峰就此裂開了。渡邊小姐幾乎是立刻收回了手,有些拘謹地合在膝前。
不知為何,我覺得她似乎有點懼怕富江。
渡邊小姐老老實實地坐回椅子上,開始講述她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