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虛子的房間裡,周一站在清虛子床邊,垂着頭,道:“道友,對不住。”
無論如何,在她心血來潮之下,将清虛子折騰了一番,若是有個好結果還好,可結果竟然是這般,從另一個角度再次給老人判了死刑。
雖然周一并不覺得自己起心、動念是什麼不對的事情,也并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但這的确給老人帶來了傷害,所以她對不住老人。
清虛子歎了口氣:“道友,你不曾對不住我,反倒是我,應當對你道謝。”
周一看向他,他笑道:“在臨死前,還能得到一份真心,多謝了,道友。”
他還說:“道友不必心中有愧,貧道早就知道自己命不久矣,青林醫術雖好,但貧道也并非對醫道一無所知之人,年輕時跟着青林的父親粗淺學了些,前些年感覺不适時,給自己把脈,便知道自己患上了肺積。”
周一并不知道肺積是什麼病,但她沒有打斷清虛子道長的話,靜靜聽着。
“肺積,說大可大,說小可小,有些人吃了藥便好了,可有些人吃了藥,表證減輕,裡症卻愈發兇猛,此類肺積便是絕症,無論年紀,或幾月,或數年,皆難逃一死。”
“貧道便是後者。”
他笑歎:“實則貧道運道已算是絕佳了,從診斷出來,到如今,已經過去了十年,相比其他患了肺積,年紀輕輕就離世之人,貧道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呢?”
周一無話可說。
清虛子:“且說神鬼之事,道友已是盡心竭力,将師門秘術都傳于貧道,奈何貧道沒有這份機緣,便也不強求了。”
周一點頭:“就是讓道長白白折騰了一番。”
清虛子立刻看向她:“道友,此言差矣,何謂‘白白’,雖未能見到神鬼,但貧道也見識到了此生從未見過的修煉之術,道友為貧道帶來新奇之事,便已足矣。”
“對于貧道這般年紀的人而言,新奇之事才是最難得的。”
周一啞口無言,隻能拱手道:“多謝道長,我受教了。”
清虛子語氣松了些:“道友,世事難料,憑本心,行善事,便足矣,莫要對自己太過苛責,我們皆是第一次來這世間,便也不用事事都求個十全十美。”
周一神色動容,表情舒緩了些,說:“道長說的是,是我着相了。”
清虛子笑了:“道友想通了就好,貧道有些困倦了,小憩一會兒。”
周一點頭:“好,待到午膳時,我來喚道友。”
清虛子閉上了眼睛,嘴裡虛弱道:“多謝。”
清虛子睡了,周一給他掖了掖被子,起身離開房間。
阖上房門,轉身,就對上兩雙眼睛,元旦眼巴巴地問:“周道長,師父又睡着了嗎?”
周一點頭:“是的,清虛子道長有些疲倦,便又睡了。”
元旦皺着眉頭,很是不解:“師父睡得好多,師父之前不這樣的。”
雖然之前師父也總是睡覺,可白日會時常跟她說話,這兩天,師父好像都沒有好好跟她說話了。
徐娴在一旁道:“那是因為我爺爺在清虛子道長的藥裡加了些安神的藥物,我爺爺說清虛子道長不止咳嗽,還胸痛,嚴重時會咳血,若是醒着,道長會很難熬,所以想讓道長多睡些時間,會好過很多。”
元旦努力地去理解她的話,隻聽懂後面,好像是說會讓她師父好過,她也就滿足了,不再追問。
她準備繼續去撿桂花,卻發現自己的手被娴姐姐抓着,走不動,她擡頭看向娴姐姐,娴姐姐沒有看她,而是看着周道長,說:“周道長,不知道你是何方人士?”
元旦看向了周道長,周道長說:“山中清修之人。”
她又看向了娴姐姐,娴姐姐又問:“是哪處山中?”
周道長:“無名深山,不值一提。”
娴姐姐好像說不出話了,周道長也走了,元旦拉了拉娴姐姐的手,問:“娴姐姐,你要撿桂花嗎?”
那個周道長回了房間,轉頭元旦又問自己這話,徐娴忍不住揉揉元旦的腦袋:“你呀,一點都不知道幫我!”
元旦一臉茫然:“娴姐姐,你要我幫你撿桂花嗎?”
徐娴氣結,所以她說嘛,她怎麼可能跟四歲的小孩兒玩到一起,根本連交流都交流不了!
拉着小孩兒到了樹下,看到那個周道長的房門緊閉,她小聲問:“元旦,你不覺得這個周道長的來曆很有問題嗎?”
元旦皺着眉頭想了想:“周道長是從外面來的。”
徐娴:“廢話,他肯定是從外面來的啊!”
她指了指院子角落的竹架,問:“看到那上面挂着的鞋子了嗎?”
元旦看過去,又轉過頭點頭,脆生生道:“看到了,那是周道長的鞋子。”
徐娴:“難道你就不覺得奇怪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