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雨回家那天,天氣預報說有雨,但直到她陪家人吃完午飯,也沒見着一滴雨。
雖然常年在外求學和養病,時雨對父母也沒多少思念情緒。畢竟他倆時不時就飛一趟北美,上分公司視察也好,休假也罷,一待就是一星期。有時候,時雨下課還能吃上一頓家裡主廚做的飯。
這天的午飯算一家三口的家庭便餐,隔天晚宴才是重頭戲。
孟溆林送來一條酒紅色絲絨長裙,在女兒面前比了一下。
時雨說:“眼熟得很,這多少年的古董了?”
孟溆林說:“濛濛好眼光,這還真是古董,我三十年前和你爸訂婚穿的裙子,你明晚就穿這件。”
“訂婚?”時雨無奈,“太隆重了媽媽,換别的吧。”
孟溆林說:“明兒是給公主挑驸馬,隆重點好。”
時雨知道這場晚宴多半有聯姻對象要來,但沒想到安排得那麼坦蕩,接風宴直接變成相親會。
“既然是公主挑驸馬,那就讓他們打扮清爽來給我看,我嘛,穿這件就好。”
她選中的是一條香槟金緞面長裙,乍看平平無奇,穿在她身上簡約而清雅,正好襯出氣質。
孟溆林直誇“寶貝眼光好”,高高興興地給她挑珠寶去。
珠寶也是古董,從奶奶那裡傳下來的老物件,曆經多年光澤不褪,反而越發好看。
孟溆林一邊給時雨戴項鍊,一邊聊起明天要來的客人。
“雅和集團的林二公子還記得嗎?你小時候見過,在阿爺家。”
“記得,叫什麼我忘了。”
“林琛。”
“哦,林琛,他怎麼北上了?”
“雅和醫藥要拓展北方市場呀,據說他來坐鎮。”
時雨九歲之前住港島,國語都不會說幾句。在外公外婆的會客廳裡,她也曾見過很多體面人,其中就有林家夫婦和他們的兒女。
“他明天要來嗎?”時雨問,“我以為他結婚了。”
孟溆林說:“要來,他單身。”
時雨沒答話,她對這個人不感興趣。
孟溆林也看出來了,另起話頭說:“還有陳老将軍的幺孫,我記得你倆是高中同學,交流很多。”
時雨噎了一下說:“嗯,高中同學但不太熟。”
“隻是太久沒見生疏罷了,明天記得多聊多了解。”
“……”
時雨牙根泛酸,眼眶也泛酸,隻能“嗯嗯”幾聲敷衍過去。
高中時班裡戀愛風氣開放,一群不用為未來發愁的少男少女光明正大談戀愛,老師也不管。
但時雨和陳啟從交往到分手,一直沒讓外人知道。
“不想被人當成動物園裡的猴一樣圍觀。”
這是時雨給出的理由,也是陳啟後來耿耿于懷的原因。
時雨從小人緣好,暗戀明戀她的人不少。不巧,陳啟也是個入學起就很惹眼的人物,半月收一沓情書。
時雨不想被讨論,所以要求陳啟對兩個人的戀情保密。
後來分手,陳啟質問她:“我就這麼見不得人是麼,時雨,我耽誤你跟好朋友散步了,還是影響你聽同學表白了?”
時雨百口莫辯。
總之,身邊除了密友,誰也不知道時雨和陳啟有過一段。
孟溆林讓女兒多了解陳啟,對此時雨隻想說:媽媽,我太了解,甚至知道他右邊髂骨部位有蝶形胎記。
我曾吻過那裡無數次,也曾聽過他喘息。
明天我要裝作陌生人和他交際。
—
這晚可能是因為心理準備做足的緣故,時雨入睡順利。
城市另一側,陳啟輾轉難眠,坐起來習慣性摸打火機,摸到後愣了一下,随即扔掉家裡能找到的所有煙。
三年前和時雨分手,他染上惡習。
想着反正時雨不會再回到自己身邊,管誰讨厭煙味。他隻是覺得苦悶,苦悶到整天溺在煙缭霧繞裡,不願清醒。
現在他準備去見時雨,不管距離遠還是近,他都不想自己身上的煙味被時雨聞到。
為此,他今天洗了三次澡,明天還要洗三次。禮服從裡到外噴香水,保證沒有一絲煙味。
這樣暗暗盤算着,他心裡稍安,漸漸有了困意。
第二天下午,等陳啟把自己收拾幹淨,時雨已經在絡通酒店的空中花園見客人。
林琛一身黑西服,頭發全梳上去,卻不是古闆的造型。他個子很高,五官深刻,好看得有些邪氣。
“時小姐,好久不見。”他開口寒暄,像老友重逢。
“好久不見,”時雨挂上一貫的溫柔笑容,“林先生賞臉,來得這麼早。”
林琛很是意外:“我還以為時小姐忘了我,沒想到還沒自報家門就被認出來了。”
時雨從容調侃:“林先生的口音讓我想起我阿爺,不如同我講母語,我聽得懂。”
林琛笑了笑,換粵語說:“是麼,見笑了。”
侍者端酒水來,時雨選了杯果汁,坐在花園一角和林琛閑聊。
話匣子打開的關竅,無非是港島有什麼趣事,姓孟的大家族有什麼新聞。邊角料說了幾個回合,也沒引到生意場去。
林琛:“大事上報紙,時小姐都看過,比起聊這些,不如繼續說那家酒樓。”
時雨:“可惜,很久沒去了。”
酒會還沒正式開始,時雨和林琛已經交談快一個小時。
陳啟走出室外,本想找個地方透氣,沒想到出門更無法呼吸。
他看到盛放的花叢裡,時雨和一個長相英俊的男人說話,臉上笑容不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