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廳播着電影《馬戲之王》,茶幾上還剩下兩碗甜湯。
時雨走過去,坐在地毯上,接了餘筱珊遞過來的毛氈,蓋着自己膝蓋和小腿。
甜湯入喉,溫暖清甜,把剛才打雪仗積攢的寒氣沖淡。時雨舀了一口又一口,直至看見碗底。
陳啟坐在她身後的沙發上,兩條長腿垂下,幾乎把她圈住。沒人對這種親密有異議,因為他們是名正言順的未婚夫妻。
此時,高中同學在嘀咕“暗度陳倉,早有預兆”。而先前和他們不相熟的人在默默詫異,原以為是強行擰在一起的合約夫妻,卻怎麼這樣熟稔默契。
陳啟把時雨手裡的碗拿走,遞上自己還沒怎麼動過的那碗。
“我不愛喝。”
時雨接過來全喝掉,空碗還給陳啟,陳啟極為順手地幫她擱好空碗,整個過程一氣呵成。
像同居很久的愛侶,預判對方的每一個動作。
侍者端酒上桌,調的每一杯都不一樣。時雨昨晚沒怎麼喝,随手拿起一杯,卻被陳啟伸手奪了過去。
陳啟問:“有沒有含牛奶的?”
侍者回答:“抱歉,我不太清楚,先生稍等,我去問一下調酒師。”
陳啟道謝:“麻煩了。”
有同學揶揄:“啟哥,這麼貼心啊,班長不能喝牛奶嗎?”
另一人說:“我記得班長是能喝牛奶的啊,那會兒學委天天給她帶牛奶。就那個,叫什麼名字來着,有一家鮮奶班長特别愛喝,學委雷打不動每天帶一瓶。”
角落裡,跟闫佳楷挨着坐的是個斯文清秀的男人,聽完這話臉色變了變,穩聲說:“助人為樂而已,時雨又不是沒給錢。”
“什麼,原來你隻是跑腿的?嗐,我還以為你喜歡班長呢。”
“别胡說,人對象在那呢。”
他們班學委叫薛今夏,高一時短暫做過時雨的同桌。後來陳啟擠占同桌位,在時雨的桌洞裡發現過薛今夏寫的情書。
時雨确實給他牛奶錢了,隻不過是強行給的,他都不想要。
想到這,陳啟又渾身不得勁。時雨的桌子上總有情書,多數被陳啟收了,還有少數沒來得及收,被時雨帶回家放着。
陳啟自己也是情書大戶,塞在桌洞裡就沒管過。時雨勸他,即使不喜歡對方,也要妥善保管每一份喜歡。
他說:“我的保險箱裝着你的每一張草稿紙,别的裝不下了。”
時雨當時說:“懶得管你。”
懶得管我,陳啟突然很落寞。憑什麼他每天為着這些虎視眈眈的男生吃醋,時雨卻可以做到一點都不在乎?
紛亂記憶湧入腦海,青春碎片成了玻璃渣子。
高三那年,新高一來了個很漂亮的舞蹈生,漂亮到一入學就聞名全校,常有人假裝路過教室,就為了看她一眼。
開學一個半月是校慶,陳啟被拉去湊節目,表演鋼琴獨奏。他琴技娴熟,壓根沒想着去琴房練。以至于到彩排前兩天才知道,原來安排的就不是獨奏,而是給芭蕾獨舞伴奏。
那位芭蕾舞者,自然是新高一的漂亮學妹。
陳啟要辭演,負責節目統籌的老師說表演名單已經報上去,來不及換人了。
彼時陳啟和時雨正在熱戀期,分不出一點時間給别人。時雨見老師實在為難,勸陳啟順手幫個忙。
陳啟讓步說:“晚會當天我會上台,彩排不去了。”
彩排都不去,更不用說彩排前的練習。
校慶晚會當晚,陳啟和那學妹第一次見面,憑着各自精湛的專長完成一場完美表演。
掌聲雷動間,金童玉女的傳說就這樣散播出去,有人認定他倆是一對。
一周後,學妹捏着一封信來班裡找陳啟,那模樣誰看了都知道是要表白。
陳啟趴在桌上裝睡,時雨卻把他叫醒,讓他去回應學妹。他老大不樂意地起來,垮着臉問:“你不介意?”
時雨軟聲說:“外邊那些人看猴一樣看她,很可憐啊。你就出去一下,把她帶去天台或者連廊,避開人群拒絕表白。”
“為什麼?”陳啟不耐煩,“有必要這麼體貼麼,時雨你是不是還沒搞明白,她是來挖你牆角的。”
時雨在書桌下牽陳啟的手,權當安撫,反問:“能挖動嗎?”
陳啟不假思索:“不能。”
時雨笑了:“那我擔心什麼呢?”
陳啟被噎住。話是這樣說,道理也是這麼個道理,可為什麼他就是覺得哪裡不對勁。
最後,陳啟還是當着圍觀群衆的面把學妹給拒了。念着時雨的善意叮囑,他說話不經大腦:“抱歉,我有喜歡的人了。她讓我請你喝杯咖啡,或許,交個朋友?”
本意是想讓拒絕變得那麼不冷漠,可這麼一說,就好像他背後的女生在示威。
學妹紅着眼睛說:“不,不用了,謝謝學姐。”
趴在窗邊看熱鬧的同學瘋狂憋笑,學姐長學姐短地喊了陳啟大半學期。
都知道“學姐”指的是陳啟喜歡的人,但同學問是誰,他又不肯說,到頭來“學姐”成了陳啟自己的外号。
陳啟很氣,某天放學把時雨拐去天台,堵在牆角。
“時雨學姐,我們真的要避嫌到畢業嗎?”
時雨讨好地踮腳親他,說出來的話卻很氣人。
“陳啟學姐,拜托了。”
……
時隔多年,陳啟現在想起來還是生氣,氣時雨的有恃無恐,氣他們之間的不平衡。
他依稀記得,事後周展宇告訴他,被偏愛的才有恃無恐,你少愛她一點就好,否則無解。
年少無知時他不信邪,現在他決定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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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播到時雨最喜歡的馬戲團大合唱,時雨卻隻能聽到陳啟的聲音。
調酒師來告知陳啟,桌上其中有三杯是朗姆作基酒,含奶泡,陳啟道謝後沒再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