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問:“可不可以關着燈?”
陳啟快要過載了,不管是思維還是别的什麼。現在時雨問你可不可以從這裡跳下樓,他為了搏時雨一笑,也會說可以。
更何況關燈這種小事。
即使有點可惜,看不太清楚時雨的臉。
“很害怕嗎?”陳啟用手掌托起時雨的下颌,“還早呢,怕就不做了。”
時雨問:“幾點了?”
陳啟說:“我們才十八歲。”
時雨心裡猛地一頓。
她以為“還早”是指鐘點,原來陳啟想說年紀。她還在為這一夜沉淪,陳啟已經計劃好一生。
“我們還有很長的一生,去探索世界,也探索彼此。總有一天我會比你更熟悉你的身體,你也熟悉我的。”
“陌生讓你感覺害怕,你不喜歡可能導緻失控的新體驗。比如第一次戀愛,第一次情緒混亂,第一次嘗試性。但是沒關系,就像我陪你習慣戀愛,總有一天,你也會習慣……和我做。”
時雨聽到前半段很感動,聽到最後一句忙不疊來捂陳啟的嘴。
“别說了,”時雨把臉埋在陳啟頸窩,“我想冒險,現在就想。”
陳啟問:“準備好了?”
時雨擡頭吻他:“我很好,現在就可以。”
刹那間,天地倒轉。
時雨仰面看見陳啟忍得通紅的一雙眼,呼吸發顫,帶着粗重喘息。
室内供暖太足,身上又蓋着厚重的溫度,時雨掌心出汗,蹭在陳啟的手裡,兩人都濕透。
“我想……”她在浪潮裡撿起一絲理智,“墊着,墊一下。”
陳啟問:“什麼?”
她說:“會有血,弄髒床。”
陳啟停下來,忍過一陣細密顫栗,求饒似的:“寶貝兒,你說話别太直白。”
時雨不明所以:“為什麼?”
陳啟簡直要崩潰:“因為我不想……太早結束我們的大冒險。你這樣,我受不了。”
時雨的臉“唰”地全紅了。
從這時候起,她緊緊閉上嘴,不管多想出聲都忍着。忍到陳啟又反悔,求她回應,不要咬自己。
“是你讓我别說話,”她也快崩潰了,“我也,也不想這樣……”
陳啟看她疼得直哭,卻還拼命忍耐、包容的模樣,一下就沒控制住。
—
松開禁锢意味着失控。
時雨後來果然漸漸習慣這種過激行為,甚至有些上瘾。當意識到自己沉淪于欲望,她本能地想逃。
陳啟有時理解這種恐慌,有時不理解。他患得患失,最難過的時候去找同學算塔羅,茫然問:“為什麼我的伴侶很享受,但下一次又不想要了?”
那位巴黎來的棕發女同學說:“Chen,你有沒有想過,也許你的女友想要無性戀愛,她的享受隻是為了滿足你?”
陳啟把話聽進去了,時雨的狀态果然好起來。堅持一段時間後,陳啟發覺,時雨精神上也并不依賴他。
而他自己,已經處于一種迷戀時雨的狀态。
失衡導緻天平崩塌。他在極度的安全感缺失中隐忍,偶爾忍不住時會乞憐或爆發。他們後期的生理交流伴随輕微暴力,時雨仍然寬恕一切,安撫他就像安撫流浪狗。
“失去自我”是時雨給他的最終判詞。時雨也承認,第一次分手時她還不夠愛。
至于三年前的那一次,像餘筱姗說的一樣,本來沒有必要。
時雨說出分手兩個字,看到陳啟失魂落魄的表情,自己也心如刀割。那個雪夜像一道難以去除的陰影,蓋在邁阿密的陽光海灘,讓時雨常做噩夢。
痛苦療程中,她有了大段空白的時光,可以去回憶,去反思自己的不足。
江雪曾說,時雨有完美主義傾向,高度要求自己成為完美,不要求外界。至于為什麼陳啟也被納入這個範圍,顯而易見地,因為她把陳啟當成另一半的自己。
“你想讓阿啟保持獨立,但恰恰是你想讓阿啟成為你,而不是他自己。”
江雪發來這段話時,餘筱姗正給時雨推着輪椅。
“濛濛,我覺得阿雪說得挺對的。你還記得麼,剛對陳啟心動的時候,你不太高興。我很奇怪,喜歡一個人為什麼會不高興呢?尤其是,對方也對你有好感,你應該特别高興才對。後來你告訴我,因為你不想成為情緒的奴隸。”
“你說,你過度關注阿啟的一舉一動,被他牽動情緒,這種感覺讓你陌生。你認為這是荷爾蒙在作祟,會摧毀你的理智,你不能接受這樣的自己。”
“可是濛濛,我不認為一個人必須時刻保持理智。當你飾演朱麗葉的時候,你其實是理解她的,否則觀衆不會被你打動。你打從心底愛羅曼蒂克的表達,不需要通過演繹來實現。”
時雨坐在輪椅上,安靜地思索好一會兒,垂下的眼睫浸着濕潤。
“我明白。但可惜,好像來不及了。”
彼時她以為,她再也不會回到這裡,躺在這張床上,被陳啟的氣息包圍。
房間擺設一成不變,除了床頭懸挂的捕夢網,沒添置其他物件。傳說捕夢網能過濾夢境,篩去噩夢,留下美夢。
不知道這三年裡,陳啟做了多少噩夢,其中又有多少次與她有關。
時雨把臉陷進枕頭,枕頭漸漸濕了一小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