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地給我回電話,求你了。
電梯到達樓層,陳啟大邁步進家,一眼看見玄關放着的文件袋。
十分鐘後,肖然剛停穩車,陳啟就上了後座,催促他快開。他啟動引擎,猶猶豫豫問:“啟哥,這是咋啦?”
陳啟不回答,過了好一會兒,肖然聽見他在哭。
最開始是壓抑的抽泣,到後來完全掩飾不了,車裡很安靜,嘶啞哭聲格外清晰。
肖然大氣不敢出,油門越踩越猛,恨不得飛去機場。
從後視鏡裡,肖然看見陳啟懷裡抱一個文件袋,西服包裹的脊背弓成一道弧,哭得身體顫抖。
一路疾馳到機場,肖然目送陳啟飛奔進去,立刻以最快的速度把車開去停車場,再趕到登機口找陳啟。
陳啟坐在椅子上,整個人蜷縮成一團,像胃痛一樣。手機鈴聲一直在響,他聽見也不接。
肖然猶豫着把手伸進他口袋,拿出手機問:“是陳總,接嗎?”
陳啟抹了把眼淚,再擡頭時,除了一雙眼睛通紅,已經沒有别的異常。他接過手機,言簡意赅解釋:“我發燒了,動不了,改期吧。”
對面的陳媛反應很大,陳啟敷衍說:“沒事,時雨在呢,我是真的頭暈起不來。您别找我,我退燒了就回家。嗯,帶時雨,挂了。”
挂電話的同時,登機廣播聲響起,差一點就露餡。
肖然訂的兩個商務艙,登機很早。陳啟上了飛機等推出,期間一直刷新微信,什麼都刷不出來。
點開和周展宇的聊天,還停留在早上,他說:“我們和好了。”
周展宇:真的?那她有沒有解釋,之前為什麼非得分手啊?
陳啟:還沒,快了。
周展宇:我記得有個人說,這次絕不再入深淵。
陳啟:深淵愛我。
周展宇:……
現在看着字裡行間是幸福的對話,他不由得心髒縮緊,害怕昨晚隻是轉瞬即逝的美好。時雨再度丢下他,讓他措手不及,隻能無助地追趕。
雖然這一次有解釋,但他回憶病曆單裡觸目驚心的描述,另一種更深刻的恐懼占據了腦海。
如果,時雨去香港是因為舊病複發了,怎麼辦。
陳啟很極端地想,那我也不要活了。我會定一口雙人的棺材,和時雨一起,穿着婚服下葬。
肖然看到老闆這種模樣,什麼狗血橋段都腦補了一遍,最大膽的也就是時雨要逃婚,陳啟打飛的去追新娘。
可惜私人飛機飛不了,這才是霸總的追妻标配。
窮盡想象力他也沒法想到,陳啟正在考慮殉情的死法。
飛機終于上跑道,陳啟合上手機,等飛穩了,要一張毛毯蓋住自己的臉。
時雨随筆寫的文字不斷鑽入他的腦海,像有聲讀書,也像情景再現,聲像俱全地擺在他眼前。
“醫生說,我最多隻能再活六個月。阿啟計劃畢業旅行去法羅群島,我很期待,但現在,也許我去不了了。”
“今天牙龈出血很嚴重,和阿啟接吻讓他吃了一嘴血。他好緊張啊,我好難過。”
“波士頓下雪了,我的手比雪還要冷。陳啟問我是膩了嗎,還是愛上别人了,為什麼一定要分手。我不知道怎麼回答,隻能用上次分手的理由搪塞他。他生氣了,把我弄得好疼,我留戀這種疼。”
“明天動手術,隻有爸媽和孟英陪我。好想陳啟,聽說他回蘇州待了大半年,不知道在幹什麼。”
接下來的筆迹不再漂亮,歪歪扭扭地,像小孩子的字。也沒詳細内容,隻有一個接一個的“好想陳啟”和“陳啟”。
翻過一頁,手書字迹重新變得好看,寫的卻是讓人心碎的詞句。
“阿啟,我可能要走了。想到要把你一個人留在世上,我非常絕望。分手的時候,我希望你忘了我,重新生活。免得年紀輕輕,要接受天人永隔。現在我真的要走了,卻不能接受你忘了我,未來某一天與别的女孩步入婚姻殿堂,生下與我無關的孩子。”
“你說你一輩子不會愛上别的人,哪怕我不要你。可我知道,你的父母在為你物色聯姻對象,那些都是很好很好的女孩。阿啟,我突然不想放棄,不管是生命還是你。”
……
毛毯遮擋,淚水順着陳啟的鬓邊流下,洇濕黑發。
三個半小時過去,飛機落地香港國際機場,天全黑了。
陳啟走路很快,肖然的通行證還沒掏出來,老闆已經出關。他小跑跟上老闆,說安排了車,問現在要去哪裡。
兩人坐上車,陳啟點開微信,看到時雨發來的地址,瞳孔驟然緊縮。是醫院,時雨她,真的去醫院了。
車開出機場,陳啟給時雨打電話,沒響兩聲就接了。
“阿啟,”手機裡傳來時雨的聲音,聽起來很虛弱,“你到了嗎?”
陳啟心裡慌張,一聽時雨說話,立即逼迫自己冷靜下來,語氣盡可能不帶任何焦急情緒。
“我從機場過去,你别害怕,這病有得治。”
時雨含着哭腔說:“我聯系了我之前的醫生,很怕她來不及趕到。”
陳啟:“怎麼會來不及,來不及我們就回美國,我陪你。”
時雨:“回不了,醫生說阿英目前沒有轉院的條件。”
陳啟沉默了很久,最後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聲音,哽咽問:“孟英病了,不是你,對嗎?”
時雨突然崩潰:“嗯,我表弟病了。Doctor Walton說,隻有不到百分之三的遺傳概率。可為什麼我和孟英都病了,這是不是說明,如果以後我們有孩子,也……”
如果以後我們有孩子。
陳啟像被小愛神的金箭反複射中,心裡酸酸脹脹,箭簇帶出的血都是甜的。
“不會的,”陳啟阻止她說完這句話,“不會遺傳。要實在害怕我們就不生孩子,這都是不着急考慮的事兒。”
時雨沒回應,陳啟聽到一道男聲在她旁邊,是很熟悉,但一時認不出的音色。
“時小姐,可否給我半個鐘時間?我想,我們可以單獨聊一聊。”
時雨保持着通話的姿勢,掀起濕潤眼簾,視線定在來人的臉上。
“林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