挺幼稚,但可愛。
時雨想到這裡就笑了,話語和笑容一樣刺痛人心:“他可愛,這很特别。”
陳啟,可愛。
何廷恩一時無言以對。陳啟身形颀長,站在時雨旁邊是一堵密不透風的牆。他眉眼攜風帶雪,對時雨身邊的男人透露出一視同仁的鄙薄。見過他的人都說,陳二少是冷色的,偶爾冰裂,那一定是要對你開嘲諷了。
他可愛在哪?隻在時雨的眼裡。
—
到達園林餐廳的門口,有人幫忙開車去停。
時雨給陳啟發地址,表明今晚在這裡請客吃飯,客人是廷恩,你有空也可以過來。
何廷恩看着她的舉動,緩了口氣說:“從未有一刻像現在,我覺得你們真的是夫妻。”
時雨似是疑惑,回頭對他笑:“我們就是啊。”
何廷恩在心裡罵自己愚蠢,沒事來北京幹嘛,親眼确認Ivy心甘情願,愛不含一絲商業目的。
侍者把他們引進包間,窗外是小橋流水,假山石倚着修竹,乍一看還以為到了江南。
推拉門關上,何廷恩給時雨倒茶。
“還是不喜歡喝茶?”他問。
時雨的回答一如往常妥帖:“你喜歡,我當然得陪飲。”
何廷恩已經過了為這種體面話心動的年紀,他和陳啟擁有同一個起點,遇到同一片霧霾,隻不過穿越霧霾,陳啟看見流光溢彩,他看見黑暗森林。
他還記得自己收到B大錄取信時有多開心,也記得第一次去學院找時雨,看到她和陳啟擁吻有多難過。
有一種聖女被亵渎的感覺,氣憤過後是茫然的無助。
他不能面對現實,選擇落荒而逃。大學城那麼大,他沒有刻意去找時雨,時雨也就遇不到他。
再次見面是在酒吧,時雨喝醉了,何廷恩不得不出現。
“Ivy,你為什麼喝那麼多酒?”
時雨神志不清就容易語言系統混亂,何廷恩能聽懂粵語、國語和英語,但時雨偏要跟他講法語。
身邊剛好有個法國人,幫忙翻譯給他聽。
“這位女士說,她的戀人是世界第一笨的笨狗。”
何廷恩猜測原話沒那麼文明,能确定的是時雨在這場戀情裡受委屈了。不管誰對誰錯,讓時雨受委屈一定是對方的錯。
過不久,時雨說她分手了。
何廷恩帶她去兜風,跑車呼嘯而過,似乎連風也在對他說恭喜。
可惜他運氣不好,上大學才一年,父親就過世了。家裡打起遺産官司,母親頻頻要求他回港撐場面。
等忙完這些事再回費城,時雨竟然又和前男友複合。更令他心寒的是,跨城去約會的人從陳啟變成了時雨。
也因此,他和陳啟一直沒打上照面。上回在港島,他說久仰,但在時雨的私密IG賬号裡,他見過陳啟很多遍。
時雨不愛發照片,為數不多的幾次深夜帖子,主角都是陳啟。
何廷恩劃過不點贊,點開私聊界面又關上,最後還是問不出口:你到底有多愛他?愛到能結婚麼。
今時今日,時雨用行動告訴他,能。
第二次燃起希望是三年前,時雨大病一場,跟陳啟分手。何廷恩一面擔心她的病情,一面又忍不住為分手欣喜。
她分手了,惡毒如我,覺得是個好消息。
那年何廷恩的事業剛起步,飛去美國探了兩次病,就再沒有時間和機會陪伴。
他以為時雨痊愈歸國是一個全新的開始,尤其是時雨選擇先回香港,再去北京。
結果陳啟又出現了,身份升級成時雨的未婚夫,甚至丈夫。
何廷恩不記得自己有表白過嗎,孟英說有的,十八歲那年生日喝醉酒,他抱着時雨說“Ivy我好愛你”。酒醒了時雨當沒發生過,他也隻好當沒發生過。
然後他繼續當她的弟弟,将來還要把陳啟稱作姐夫。
倒一杯茶的功夫,他想了那麼多。
侍者進門布菜,時雨跟何廷恩說這個好吃,那個也好吃。他腦子裡亂七八糟飄着“Ivy好漂亮”之類的廢話,時雨指哪,他筷子就到哪。
就像小時候玩遊戲,時雨說什麼就是什麼,何廷恩全都聽。孟英卻是個會讨姐姐歡心的壞蛋,時雨慣着他,何廷恩莫名其妙成了食物鍊最底端的人。
他要是真的心無雜念,做她的弟弟,撒個嬌得到寵愛,就好了。
一頓佳肴吃得味同嚼蠟,到甜食時間,陳啟和侍者一同進門,“嘩啦”一聲反手關門,投下高山般的影。
哪裡可愛?
何廷恩這輩子都無法理解。
時雨說:“怎麼來這麼早,再晚一些就能幫忙收桌了。”
陳啟眉宇間有怨氣,坐在時雨身邊說:“加班。”
何廷恩摁搖鈴請侍者加菜,不一會兒,陳啟悶頭吃蝦仁肉餃,很硬氣地蘸醬油,不吃醋。
時雨把自己餐盤裡的烤鴨卷成餅,送到陳啟面前。
給點顔色就開染坊,說的就是陳啟這種人。何廷恩還沒得報餃子蘸醋的仇,眼看陳啟揚眉吐氣,一手拈着烤鴨卷,像平握權杖,他是即将加冕的王。
還是不能理解,哪裡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