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元二十年,三月中旬。
草長莺飛,草原于遼闊無垠中展現。
鷹鳴劃過朗空,其中一隻海東青在展翅高飛之際見下方主人策馬而來旋即下落。
駿馬上的男子擡起戴着皮甲的右臂讓海東青落下,男子眉目深邃面容剛毅,鼻梁高挺眼眸如星,膚色乃是常年行走于塞外風中曬出的健康古銅色,左臉有道三寸疤痕痕。
陽光映射下,他的金耳墜與發辮上的珠石閃着金光。
急促的馬蹄聲奔到男子身邊停下,他從腰間的行軍囊中拿出肉幹喂給海東青,朝身後人道:“天風說人在不遠處。”
另一隻海東青也落在那趕來的俊朗男子肩上,他笑道:“你這兩日恨不得住在永州城外,就等這刺史來吧?你弟弟鄭九來信說了,讓你别犯渾。”
男子冷哼一聲:“都說新官上任三把火,他要是亂燒發瘋惹了我爹,弄出什麼亂子奏到朝廷,你這話還能說嗎?”
“可應淮,他是朝廷官員,你别玩太過。”男子摸了把肩上的海東青,“而且要是你爹知道了,會生氣的。”
“朝廷下文書的時候怎麼沒想我們也是官?”那男子喂完最後條肉幹揮臂一揮,海東青飛向空中,他看向遠處的綠林哂笑:“早晚得見這位新來的永州刺史,不如今日先會會。”
雄鷹展翅,駿馬一沖而出,箭囊裡的箭矢露着不符春日的寒光。
“鄭應淮!你要是幹了混蛋事,我可不幫你背!”
怒喝聲響于草原,微熱的風吹過綠草,草香一路飄至林間。
樹影間隙中灑下點點碎陽,一輛馬車正駛在綠林中。
一紮着雙丸髻男孩捧着書掀簾,朝旁邊問:“爹,我們到了嗎?”
被問詢的男子側頭溫柔答道:“快了,你先睡一覺,醒來我們就到永州城了。”
男孩聽此“哦”了一聲,放簾坐回車裡。
駕馬車的老管家董伯長歎一聲,說:“郎君,朝中現是多事之秋,聽說正在查岐州稅案,昨日驿站裡的人還說戶部尚書不明不白死在杏園裡。天子尚且腳下如此,京中官員怕是自危不安,風浪這麼大,我們離開長安還是對的。”
程行禮握着缰繩,笑着颔首:“董伯之言有理,離開長安,這永州許是另一桃園之地。”話雖如此,可心裡還是來了陣憂傷,他低頭看了眼車輪印子,“隻是可憐友思跟着我,受了不少苦。”
從長安到臨榆關外,三人日夜兼程走了快兩月。路上風景雖是撫人心魂,可從富庶華貴的長安到塞外的風沙狂野,長時間的路程兩位大人都勞累不堪,何況孩童?
董伯道:“公子還小哪能離開你啊。”溪水潺潺聲響,董伯又說:“五郎,不妨我們先休息會兒,正好老奴去打點水給你擦個臉,幹淨些。這快到永州城了,可不能不講禮節。”
家中行五的程行禮點頭,三人方停下休息。
一停下友思就說餓了,董伯找出胡餅。三人就水分食,董伯吃完又去查點行李喂馬,程行禮從長安赴外州做官,所帶行李不多。
長安家中的侍從在離京時放了良,就隻有老管家董伯還有兒子友思跟他一起上任外地。
程行禮算了下從長安到永州,這趕路的程假還有三日。待上任後還得去找住處,就是不知這永州城内是何景象。
程行禮吃完餅發現水囊沒水便起身去遠處的溪邊打水,順便洗個臉。路上風大一路騎馬出了些汗,整張臉已是灰撲暗沉。
天山之水不知蜿蜒向何處,正午時分,緩流的溪水冷卻不冰。程行禮蹲在溪邊将水囊裝滿,捧了把水洗臉。
水碰肌膚,他頓時精神些許。
他瞧着倒影中的自己,濃眉如墨,雖是面若冠玉,但眼眸裡的堅毅為他溫潤儒雅的外表添出幾分毅然,劍眉上挂着的水珠順着輪廓流暢的臉龐滴入水中。
風吹動溪水,帶起波紋。程行禮輕輕地歎了口氣,又捧起把水來回搓臉,也就這時他聽見左側風中傳來鷹鳴與箭矢破空的聲音。
警覺心起,程行禮倏然撤手看去。
隻見支箭羽擦着他的鼻尖而過,箭尾羽毛在鼻尖飛速掠過。旋即猛地插入溪邊的草地裡。
程行禮望着箭心中一凜,箭入地數寸,箭尾的力未曾散去還輕晃着,看來放箭的人把握了力,沒傷着他卻也沒放過他。
蹄玲聲由遠走近,一陣爽朗笑聲與生澀的官話擠進程行禮耳裡。幾名男子擁着一身形高大的人踩水而來。
程行禮擡眼還未看清,霎那間就被一個高大黑影籠住,他擡頭看向那黑影。
為首的是個男子。
健碩肩背與身後的起伏山脈彙成一色,五官俊朗,雖滿臉含笑,但眼眸中更多的則是戲谑。
男子穿粗衫玄色半臂,半臂衫斜挎地穿在身上,以緻大半個胸膛都裸|露在外,現出古銅膚色與充滿力量的肌肉。露出的胸膛有頭蒼狼刺青,栩栩如生的狼自左臂繪至心口,一股子野性味道。
更莫說那右臂訓鷹的皮甲,幾根緊繃的帶子連着半臂衫,黑帶子下的肌肉結實漂亮。腳蹬黑色長靴,腰佩橫刀挂箭囊。
男子雖身着粗衫,渾身氣勢卻是不凡。
程行禮起身望着為首男子的臉龐思索須臾,細掃周身後确定此人身份,揖禮道:“世子安好。”
這人,程行禮認得,乃是北陽世子。
鄭岸。
海東青停在鄭岸肩上梳理羽毛,他似笑非笑地看着程行禮,握着馬鞭的手往鞍上一搭,歪頭微挑眉道:“别來無恙啊,狀元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