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塞外友好百姓鄭岸強力推薦,為着今日讓鄭岸破費又推了不少吃食。
程行禮沒有防備,朝鄭岸笑了笑,喝起那碗飲品。
水漿入口,先前嘴中湧入淡淡的水流,而後是鼻腔湧進一股微末的酸腐氣味,這股略微酸腐的氣味将口中的淡水進一步揮發。程行禮不知如何去形容這碗飲品的感覺,隻覺比尋常菽漿中的豆腥味更濃,又混着粗糙口感和難以形容的酸腐氣味,胸中瞬間一下子生出嘔吐感。
可側手邊的鄭岸一臉新奇地看着他,面對對方誠摯推薦的飲品,程行禮不好掃興,隻好硬着頭皮喝了小半碗。
“好喝嗎?”鄭岸将程行禮的反應看在眼裡,笑着問道。
程行禮舌頭發怵,怔了片刻,答道:“好喝。”
“真的嗎?很多中原來的人都喝不慣這個,沒想到程使君你如此喜歡。”鄭岸笑意愈發明顯,程行禮此刻頭腦有些茫然随意地點頭承認,鄭岸又說:“那你怎麼不喝完?我們這兒的禮儀可是不能剩的?”
“喝完嗎?”程行禮舌頭有些顫,想起方才那味道,嘔吐感就又湧上。
鄭岸肯定道:“當然了。這就跟你們漢人斟茶不能滿一樣,還是使君你覺得這個不好喝?”
這些從小熏陶程行禮長大的君子禮節讓他沒法拒絕鄭岸的盛情,就隻好閉眼閉息将剩下大半碗一口悶下。
因喝得急,程行禮喝得眼尾發酸生出淚花,半天都回不過神來,方才吃下的食物與那水漿像是在打架,弄得程行禮捂嘴強壓下惡心感。
看程行禮這樣,鄭岸嘴角的隐隐笑意快壓不住了,但面上還是淡定地問:“你沒事吧?難道是不好喝?”
程行禮搖頭,從不适的牙關中吐出二字:“沒事,很好喝。”
鄭岸說:“你真這麼覺得?”
程行禮腦中腹中都是那股味道,不太想說話,隻是看着鄭岸點頭。
“那我這碗也給你。”鄭岸笑着把自己面前那碗推到程行禮面前,說,“要是不夠,我再去給你買。保證使君喝個夠。”
瞧那綠灰水波漾漾不停的樣子,程行禮全身都像是被泡在那碗水漿裡,腹中洶湧,一個利落起身轉頭跑了。
鄭岸看程行禮捂嘴逃似的飛奔樣,終于憋不出了,撐案哈哈大笑個不停。
友思吃完手裡最後一塊饅頭,想去追程行禮,卻看程行禮就在不遠處的溝渠邊埋頭狂吐。
“你爹跑是不是像被掐住脖子的鵝?”鄭岸朝友思描述,雙手還作出大鵝展翅的樣子。
友思一臉看傻子的神情看鄭岸,但眼神也同樣在那碗綠灰色的水漿上停留,他好奇這是個什麼東西。
鄭岸憋住笑,開始誘導下一位:“你要不要嘗嘗?”
友思沒說話眼神直愣愣地看鄭岸,像是在問:好喝嗎?
鄭岸說:“方才你吃的那個血腸好吃嗎?”
友思想着程行禮的君子教導,要誠實答話便點頭,鄭岸就說:“所以我是不會騙你的,你看你爹都說好喝,我難道還會騙你嗎?”
顯然友思不太信這個,回頭看了眼端着面博士送的水一個勁漱口的程行禮,又看鄭岸。
鄭岸眼看騙不過這小書呆子,哄騙道:“那是你爹喝多了酒,醉了。”
友思眨了眨眼,鄭岸大大方方地喝了口,推到友思面前,認真地說:“你看我喝了都不吐,這個配上血腸,人間美味。”
才過六歲生辰的友思經不住大人誘惑,端起水漿喝了口。但還沒來得及咽下就完全忍不住,根本忍不住,發自内心地噴了出來!
正好吐了等着看他笑話的鄭岸一臉。
鄭岸:“……”
友思難喝的想哭,酸的他不停吐舌頭。
鄭岸淡定地抹了把臉上水,劍眉橫怒正想發火就被匆匆趕回的程行禮阻止。
“抱歉!抱歉!世子,你沒事吧?”程行禮折了半截才換的幹淨衣袖去給鄭岸擦臉,邊擦邊說:“世子,小兒無狀,還請世子見諒。實在是抱歉,友思!快給鄭伯父道歉!”
友思知道自己闖了禍,默默轉身背對兩人假裝聽不見,隻低頭吃血腸夾胡餅。
鄭岸煩躁地推開程行禮,大喝:“你兒子噴了我一臉!你怎麼教得孩子!到處亂噴水!”
程行禮被鄭岸推得坐回胡床上,聽這話又立刻站起,叉手朝鄭岸揖禮:“實在抱歉,世子有何怨言都沖我來好了。小兒無辜,還請世子海涵。”
這一通大呼小叫加上程行禮的溫聲誠懇緻歉,讓周邊用飯的百姓都側目過來。鄭岸能明顯感覺到,大部分人都在看長身玉立的程行禮,心裡就更不痛快,強扯程行禮坐下,憤憤道:“我好心請你吃飯道歉,結果你兒子這樣對我。怎麼陪?”
程行禮面上賠笑,眉宇淨是歉意,說:“是我教子有失,實在抱歉。世子有何吩咐,隻要不違家國之責,君子之儀,我定盡力為之。”
“做什麼都行嗎?”鄭岸擦去臉上最後一滴水漬,想了會兒後,似笑非笑地盯着程行禮。
程行禮答道:“自然。”
鄭岸一臉莫名其妙地掃視這父子倆,程行禮覺得那水漿入口稠濃,實在不好說,為了避免以後買到,指着那碗剩下的地問:“這是什麼?”
“菽汁。”鄭岸說,“也有人叫它豆汁。”
半個時辰後,都督府的後雜院裡。
鄭岸指着半人山高的書堆說道:“平盧境内的書沒那麼多拓本,這些都是醫書與近日戶曹整理的戶籍名冊。使君那麼愛讀書,不如幫百姓抄抄。”
友思望着那一堆比他還高的書,眼神露出一絲迷茫,程行禮拿起本旋風裝的書,說:“塞外藥方在不刻石嗎?”
常見的疾病藥方,皇帝會讓人在路邊顯眼的石頭或來往返頻繁的樹上刻着,這樣好讓百姓對所生病症有一個了解和知曉治療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