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岸穿好衣服風風火火的就出了門,他們現住在節度府衙裡。這後院被仆固雷修得富麗堂皇,亭台樓閣無一不有。
穿過長廊轉過有流水的角,鄭岸吹着口哨扯腰帶,迎頭就跟鄭厚禮碰上。
鄭厚禮捂住鄭岸的嘴,往他來時的路望了兩眼,說:“你又打哪兒出來?”
這府裡大,諸事繁多的鄭厚禮自然沒手管鄭岸住哪兒,但這幾天他好像都見鄭岸從這個方向出來,難免有些疑惑。這條路通過去,住的人除了府衙本有的幕僚家眷,還有程行禮。
“房裡啊。”鄭岸扯下鄭厚禮的手,說道。
鄭厚禮見鄭岸懶懶散散,流裡流氣的站姿就來氣,掐着他踢開一空房關上門,對他說:“你是不是做什麼對不起我的事了?”
鄭岸:“這話從爹你嘴裡說出來怎麼怪怪的?我做什麼對不起你的事了?”
“實話,你打哪兒來?”鄭厚禮肅聲道。
鄭岸答道:“程知文房裡。”
“你怎麼跟人家混一起去了?”鄭厚禮震驚道,“就你那睡覺不成調的樣子,他能忍受你?”
鄭岸不可置信道:“我怎麼了?他怎麼就不能忍受我了?我娘都受得了你,他怎麼就受不了我?”
頓時鄭厚禮臉色驟變,眼看就要罵自己。
鄭岸躲遠些,說:“再說他受了傷,總得有人照顧他才是,旁人武功又不好你和我都不放心,所以隻能我勉為其難去了。”
這話看上去有表面道理了,但鄭厚禮總覺得有些地方很奇怪。說實在的,營州這一堆破事的發生讓他确實不放心别人看顧程行禮,而且鄭岸這人難得有愛心照顧朋友,他心裡多少還是高興,更希望鄭岸跟着程行禮能學些好的。
“一堆歪理!”鄭厚禮冷冷道,“真不知少給了你什麼,渾身上下沒一處安心的。”
鄭岸理直氣壯道:“還不是因為我長得像你,我要是長得像娘,不知多少人喜歡呢。”
他這話可沒說錯,因為弟弟鄭郁長得像母親魏慧,打小就挨打比他少。自然這個關于家庭教育的事,鄭岸從不會思考是不是他自己,年十五心尚孩,一日上樹能千回的問題[1]。
這話氣得鄭厚禮拿着無比順手的拐杖去打他,鄭岸跳到榻上将長案豎在身前擋着,鬼叫:“郡王息怒啊!”
“息怒個屁!”鄭厚禮吼道,“你瞅你那樣,真是白瞎了我給你的臉。”
這話可就說的鄭岸不高興了,把案一丢,大馬金刀地坐在榻上,說:“那我要是像你那麼帥,為什麼我還沒媳婦?”
“誰能看上你?”鄭厚禮看了眼角落裡四分五裂的木案,“就你這樣,真要放牧捕獵,沒哪家姑娘願意跟着你。”
鄭岸想了想,說:“周萱難道也不願意嗎?”
提起這個鄭厚禮就更來氣,拄着拐杖說:“你周世叔真活着的話,你連周家門都進不去。人家是什麼書香門第,清流世家,你是個什麼身份?”說完,他就掰着手指開始數落鄭岸,“你看你啊不喜歡讀書,整天就愛瞎叨叨,不是玩這個就是玩那個。從小不是鬼叫喚,就是瞎闖禍,雖然沒有偷雞摸狗,但毆打你弟弟、偷人家的狗、跟人比撒尿掉河裡這種事還少嗎?”
鄭岸怒道:“哪有那麼多?!有些是你們非要安給我的!”
鄭厚禮:“說得好像誰污蔑你了一樣。”
“七歲那年,明明是鄭二狗把貞妃放在碾子上的,你怎麼能污蔑是我幹的!”鄭岸憤憤不平道。
那時候鄭岸七歲,鄭郁四歲,回丹清祖父家小住。
兄弟倆從小沒有妹妹,故一見到二伯家才兩歲的可愛小妹貞妃,是喜歡得不行,整日抱着玩。誰料有一日衆人吃完飯,發現兄弟倆在院裡打滾翻架,唯獨不見貞妃。
一家人找了一大圈,才終于在鄰家碾子上找到了睡着了的貞妃。
魏慧提起泥猴樣的鄭郁,沉着聲音問:“誰把妹妹扔外面碾子上的?”
鄭郁看着老媽這要吃人的樣,哭着搖頭說不是他幹的。于是一家人的目光放在了身高超過碾子的鄭岸,而放過了不及碾子高的鄭郁。
在鄭家父母親切又友好的木質條子回憶下,被二伯和老爹老媽打了好幾天的鄭岸終于承認是他幹的。
期間二伯母還想為鄭岸說話,但被鄭厚禮的“兄弟倆裡就鄭岸超過那碾子,正好夠着,就是他幹的!”、“鄭郁和貞妃還小,夠不上去。”、“他在家有次把鄭郁拉屋頂上去,結果鄭郁從房頂上掉下來砸到我了。二嫂,這事你别管!”
聽完這遲來十幾年的真相,鄭厚禮哦了一聲,說:“不是你幹的?怎麼會是阿猧幹的呢?”
“我怎麼知道!”鄭岸煩道,“反正不是我幹的,我當時都說了不是我,你跟二伯聽了嗎?”
鄭厚禮讪讪一笑,坐在鄭岸身邊,攬着比他高一點的大兒子肩,笑着說:“爹跟你道歉,爹娘錯了,錯了還不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