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時祺的哥哥漆頌月底生日,正是每十九年一次的中秋國慶同節,是一個大好的日子。
他的婚禮也安排在這一天,十分隆重,漆時祺和柏佳思的朋友和玩得好的同學都可以來,剛好這天是周日,他們和舍友興緻勃勃地出發,漆時祺跟他們說過不用随禮,但他們還是準備了紅包,雖然數目不大。
漆家的司機在校外等着,随後開往酒店。
柏佳思今天當嫂嫂的伴娘,一襲米色伴娘服,公主風披發,上邊的小發飾嬌俏可愛,配上她的妝容顯得美麗又大氣。
酒店大堂很多人,像在參加一種高級宴會,男士身着西裝打着領帶,女士帶着得體的妝,穿着正式的服裝。
酒店的大屏上循環播着新郎新娘的照片與視頻,是特意精剪好的,靈魂bgm很觸動他們。
漆時祺帶他們坐在靠喜台的那一桌,然後漆時祺就去見父母了,周期許也想見漆爺爺,他們一起去到長輩那桌,隻見漆時祺母親褚訪琴在和幾個十幾歲的小孩拉扯什麼,臉上全是幸福的神色。
他倆走過去,一個女生滿眼的興奮:“姑姑你就說嘛,我可想聽喽。”
其它的小孩也是一連地:“嗯嗯嗯嗯~”
“哎~”褚訪琴擡眼看到了漆時祺,伸手拉他,女生喊了他一聲:“漆哥哥。”
“阿姨,你們在說什麼呀。”周期許問。
女生搶答說:“在逼着姑姑說新郎和新娘的愛情故事呢。”
周期許身後的大屏還在放映,輕柔的歌聲不止,很好聽,他興趣也來了,褚訪琴“哎唷”一聲:“好啊好啊,又多了兩個要聽八卦的。”
漆時祺本身也知道一點,但聽得不全,他們的小闆凳已就位,褚訪琴湊足聽衆,隻得乖乖細細道來——
“時光要拉到十年前了……”
高二上期隔壁班的轉學生性格冷淡,禮貌疏離,不會人際關系,一頭紮在學海裡。
她剛轉來幾天就調整好了狀态,很快适應了學校的課程安排,在月考前補回了所落下的進度,并在月考時超常發揮一鳴驚人。
她因為性格原因不受喜愛,也因為成績優異而受到敬意與仰慕。
在之後班上某人覺得她的神态很像冰公主,當時就逗趣的給她起了一個外号:“冷公主”,這個外号也在幾人的玩梗中便傳播開了,慢慢的他們就習慣并喜歡上了她的性格。
與此同時她的這個性格也給她化為了一層美麗的濾鏡,她的人設就變成了不容觸碰的月光型美女,清冷淡然。
沒有人知道她的性格是後天造就的,五六歲經曆父母離異,她跟着父親不到一年母親生病去世,父親在這一年中再娶了一位。
後媽是一個會裝的人,剛進來那段日子很喜歡排擠她、數落她,上高中後這種情況很少了,隻是她們兩人隻要待在一個空間裡,那個空間無不會變得壓抑沉寂。
她很少在這個家裡說話,和繼兄繼弟也少有交集,慢慢的父親也變得不像父親像同居的陌生人,她便連自己的物質欲望也不敢表現了,真正的把自己逼成了一個無悲無喜的人。
這種如同寄人籬下的生活使得心裡難受卻又無處宣發,壓抑的環境使她變得不愛用言語來表達,也是在這段時間裡,她對山水田園畫更加癡迷,因為裡面充滿自由與生機。
她自律、警惕性強,什麼在她眼裡都顯得那麼無關緊要,她是個孤獨的人,治愈她的人也隻有她自己。
漆頌第一次和她産生交集是在期中考試考完全校離校的下午,他在班主任那裡拿了手機已經很晚了,走北門出校時剛好碰到走在前頭的顔南溪,可能受這個季節和環境的影響,他覺得這個背影落寞凄清,有一絲可憐。
她“冷公主”的外号很早就傳去了他們班,所以他也有關注過她,在跑操或去田徑場開會的時候,她身上那種孤獨清冷的氣質在熙攘的人群中是極為突兀的。
出了校大門就是一條長長的香樟路,被高大樟樹環繞的路段是這座城市中獨具一格的風景,雨後路面濕潤,公交車機動車與路側的行人往來不絕。
顔南溪對有氛圍的景色毫無抵抗力,她把水杯放路邊的草壇上,用随身小相機對準樟樹樹冠茂密的部分,調整好些許參數按下快門,又拉長比例将鏡頭聚焦在眼前的柏油路上。
景色很好,成片使她異常興奮,她忍不住做了些活潑的小舉動,走走停停邊看邊拍,心中的熱忱達到了頂峰。
漆頌看她走了,愣了幾秒,快步走了過去彎腰拿上水杯追上去:“同學,你的東西忘了。”
顔南溪整個人的狀态就跟突然平息了的火山似的,從沸點直降至了冰點,她收好相機雙手接過:“謝謝。”
她的聲音輕輕柔柔的,有些清涼,但又很令人舒服,跟她生人勿近的表情很有反差,漆頌心底裡萌生出了想接近她的想法。
“同學,我能問一下你的名字嗎?”漆頌跟在她身側,明知故問道。
“我叫顔南溪。”
強烈的疏遠感在她話音落下時籠罩而來,漆頌喉尖滑動,頂着那股壓力并克制不住内心的沖動說道:“我叫漆頌,不知道你聽沒聽說過我。我蠻想認識你的。”
顔南溪發出很輕的“呵呵”聲,是下意識笑了兩下,沒有輕笑的鄙夷,但疏遠感更強了,氛圍直接僵住了。
漆頌不能自處,顔南溪也沒有要拯救氛圍的意思,氣氛很難捱,他尴尬的思索了幾分鐘,還是想不出應對策略,他們已經快走到公交站。
“你坐公交回家嗎?”漆頌為了避免之後相見難以搭話,還是想補救一下。
“嗯。”
她回應了,漆頌抓住話題,趕緊問道:“你坐幾路呀。”
“520。”
“……你耍我流氓。”
顔南溪又說了一遍:“520路。”
“不好意思。”漆頌意識到自己的錯誤發言,覺得羞愧,兩人又陷入了沉默之中。
520路也經過他家那邊,剛好家裡的司機今天也有事不能來,他跟顔南溪上了公交車,走上來還沒想那麼多,到他們刷碼時他才覺察出事。
他平常不坐公交和地鐵,沒有現金,這時車門已經關閉,顔南溪已經走到後面去坐下了。
“先去後面坐好。”司機催了他一句。
“不好意思,我等下再付。”他走了下去,跟一個大哥用微信換了現金,然後走到車頭投進箱子。
520路公交車緩緩穿行于風起葉落的香樟路中,靜谧安然。
漆頌看她一直舉着那個黑色小相機對着窗外拍,側臉染着柔和的天光,睫尖眨動,這個氛圍下的她比風景還像風景,他一不小心就被迷了眼。
他算是第一個想真正進入她生活的人,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這麼喜歡站她身邊,下意識的接近也總讓他摸不着頭腦。
這兩天一到放學他都會去隔壁教室外等顔南溪,想和她再一起坐公交。
開始他還膽戰心驚,怕被拒絕一起走,就這樣子持續了半個多月,他就變得自然起來,一些負面傳言也由此而來。
漆頌是個富家少爺,同班同學眼中的他雖也極具少爺的修養,但是顔南溪班上的一些人就不會這麼想了,他們對漆頌的了解隻有外在的三個方面:1、家裡有錢,2、成績很好,3、和班上男生女生走的都很近。
這樣的人在這個時代中會被定義為花心蘿蔔,他們中有些想去勸顔南溪别被這種人拐跑了,但奈何因為和她關系還沒到那份上,就顯得有點多管閑事了。
顔南溪是天生的才女,她在學習、攝影和繪畫方面都有天賦,雖說與人疏遠,卻也不失禮貌與涵養。
所以對漆頌來說,她的疏遠其實也是一種魅力。
雖然他在她邊上是可有可無的存在,但并不會受到忽略,可能她真的外冷内也冷,但并不是一個無情的人。
和自己喜歡的人坐了一年公交,他們從單人單座變成了雙人并排坐,關系還是不鹹不淡,但相處之間的磁場已經變了,他真的成了唯一一個和她有交集的人。
高三以後他們經常一起去市裡的圖書館複習,她給他悄聲講題時那股自信的魅力溫和而持續地散發了出來,讓漆頌一點小差都不敢開,春心也在日常的相處中萌動了。
顔南溪考上美院了,漆頌和她在同一個城市,大學之後他的喜歡變得明顯,但幾乎得不到回應。
但這個時候的漆頌已經不特别期待她的回應了,因為知道她很難會喜歡上人,他可能不會存在競争對手,還會因為自己是與她距離最近的人而感到開心和滿足。
這種奇怪的相處狀态持續到大三,顔南溪開始下意識的把他畫進本子裡,她還不知道自己心已經被打開了一點點,而這一點點就讓他成為了自己人生中的不可或缺。
他們之間是一方單戀,但雙方暧昧。
冬天漆頌會握着她給她暖手,每天互道晚安,貼心的提醒對方帶某物,時常給對方買點小禮物,有事沒事出去壓馬路,但通常壓着壓着漆頌就成為了她的模特,她的相冊裡有百分之七十的景物,剩下百分之三十都是他的人物風景照。
幾乎每一個相處的日常都很美好,直到大四上期,漆頌的一場盛大告白終止了這種日子。
他的愛意濃烈,讓她很恐慌,這種害怕強過了對他的好感,落荒而逃之後她開始整晚整晚地睡不着覺,她克服不了自己的心理障礙,一直在逃避,他們的關系也變得僵硬起來,十天半個月都不聯系是常有的事。
有他的生活和沒他的生活差别太大了,顔南溪根本習慣不了,她給他發消息漆頌還是會回,但沒有了溫度。
他是個受歡迎的人,她覺得自己才是他生活中的可有可無,可她不知道,年少的白月光在一個人的心裡究竟會産生多大的狂瀾。
大四下期,漆頌畢業離校去蘇城任職了,離她有近千公裡。
褚訪琴隻是細述了一個大概,她身旁的孩子全部投入進去了,對她的戛然而止感到不滿,一個勁地問她接下來的事,褚訪琴應該是有講故事的技巧,她是故意停頓下來的,見他們都還在狀态,她慢悠悠地說:“追過去了。”
“嫂子嗎?這麼勇,她突然想通了還是怎麼啊?但對頌哥哥的傷害已經無法挽回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