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田陣平不知是多少次踏入這片陵園。
在無數次夜深人靜的崩潰中,他總會在深夜打車來到這裡,帶着一瓶好酒倚靠在摯友的墓碑旁,靠着耳機裡摯友最後的聲音入眠。
隻有那時他才能得到片刻喘息。
彩雲易散琉璃脆,虛假的終會破碎。松田陣平對錄音裡與萩原研二的閑談有多眷戀,在聽到摯友的道歉與炸彈的轟鳴後就有多痛苦。
可他還是要聽着,一遍遍聽着。寄希望于在無邊黑暗中抓取到星點希望,從而實現當初那半開玩笑時的諾言。
【小陣平,如果我死了的話,你可要為我報仇啊。】
在那聲爆炸後他仿若變成了一具行屍走肉,僅靠着一句似是而非的許諾勉強存活。
“萩。”松田陣平用手指描摹着墓碑上的紋路,仿佛還能看見青年的笑臉。從孩提時代到工作,二十年來他們從未分離。而此時松田陣平的語氣跨越了三年的時光,也像是兩人從未分離一般。
“隊長終于同意了我的申請,在一周前就被調到了搜查一課。”
“現在的上司是目暮警官,你知道吧。當年在警校的時候我們一起破過很多案子,很多次都是他幫我們向鬼佬解釋的,不然那半年警校的廁所和澡堂怕是要被我們幾個包圓了。”
“哈哈哈哈,不過他現在竟然還隻是警視沒有升職,連我都升了好幾次了。對了,目暮警官他老是戴着帽子,上次大風他都要護着,我懷疑帽子底下是光頭,哈哈哈哈——”
“搜查一課我認識了一位女警,這才想起來當年在警校時期我們一直開的那輛馬自達竟然是她爸爸留下來的遺物,幸好最後我們把它修好了,不然那位女警雖然不會哭鼻子,但絕對會用沙包大的拳頭把我揍趴下。”
“我感覺我有些喜歡她。”松田陣平眼角閃着淚“或許等明天把炸彈案徹底了解了,我或許會像她告白也說不定。”
說起這個松田陣平有些驕傲,語氣都帶着些小小的得意“佐藤警官長得漂亮個性也好,你這家夥當年還說過類似‘小陣平這樣子,怕是以後交了女朋友也會想着把對方拆開看看内部構造’之類的話,沒想到我比你先找到喜歡的人吧。你這家夥還是在什麼花花公子,沒想到最後竟然到死也沒找到一個女朋友。”
松田陣平将酒倒在墓碑上“諾,你最喜歡的酒。”
說着還皺了皺鼻子“菲亞諾,真搞不明白你為什麼會喜歡喝這款酒,甜甜的味道和你這家夥的氣質一點都不相似。要不是我的獎金足夠怕是還買不到呢。”
“zero和景老爺他們從畢業後就消失了,就給我和班長留了一封信寫着再也不當警察之類的屁話。不過我每次來的時候都能看到你的墓幹幹淨淨,花和食物都是新鮮的,也許是那兩個家夥偷偷來過也說不定。”
“班長嘛,他還是那副老樣子,在地方警署幹得不錯,看樣子也和娜塔莉小姐好事将近了。也許等過幾年他們攢夠錢能在東京買上一套公寓我就能喝到喜酒了。”
“放心,到時候我一定會把請柬燒給你的,到了地下也别想少掏份子錢。話說我要不要也給你燒一套伴郎服?當時說好我們幾個一起給班長當伴郎的,要是隻有我一個人的話那未免也太顯眼了吧。”
松田陣平在跟萩原研二獨處的時候話總是很多,不過萩原研二總是不會嫌棄他,會靜靜聽完,再借晚風讓枝頭替他點頭。
“還有啊,就是——”松田陣平聽到身後一陣腳步。
是誰?這個點了還跟他一樣出來掃墓。
入目是有些熟悉的青年,超工作負荷導緻昏昏沉沉的大腦想了半天才反應過來面前之人是誰。
“是你啊。”松田陣平看着青年手上捧着的白花,往旁邊挪了挪“也是來給萩掃墓的嗎?”
-
聽到松田陣平的話,路德維希愣了愣,半響才點頭。聲音有些低啞,若不是現在的墓園安靜的氛圍很容易讓人漏聽。
“嗯。”
“今天是11月6号,明天才是萩的忌日。”松田陣平懶洋洋地轉着手中的酒杯“沒想到你竟然會在今天過來。”
“你不也是嗎。”路德維希看着面前的松田陣平,這是他從未見過的樣子。
青年一身黑西裝,或許是因為在地上久坐顯得有些淩亂。眼下一片青黑,黑眼圈跟動物園的熊貓一樣明顯,一看就是連續多日沒怎麼好好睡過覺。身上帶着一股濃郁的酒氣,但應該沒喝酒。手中的酒杯晃晃悠悠,一半都灑在了他的衣服上。
“萩已經離開四年了。”待路德維希将白花放在萩原研二的墓碑旁邊,冷不防聽到松田陣平說起來。
四年嗎?路德維希有些恍惚。
對于他來說聽到電話中萩原研二的噩耗隻在剛剛,而對于現在的時間來說竟然已經過去這麼久了。
看着眼下松田陣平的樣子路德維希一之間不知道該說着什麼好。
【兔子先生的懷表】在使用後沒有消失,隻是變成了普普通通的懷表,沒有了任何人作用。
他摩挲着懷表的外殼自嘲地笑了笑。
時間是這世界上最難掌控、也最難以更改的事物。他當時也是昏了頭病急亂投醫,竟然生生失去了三年時光。
卻什麼也沒有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