慘絕人寰，慘到了一定的境界，人也就釋然了。

入不敷出的生活過得越久，他萌生出來轉行的想法就越濃烈。而在那個淩晨的夜晚之前，他從來沒有把這樣的可能性和自己的人生挂起鈎來。

他進圈屬于一時興起，但體驗了一段李三聿的傳奇人生，看着李三聿在自己的表演中慢慢地鮮活起來、生動起來之後，他對這個行業就漸漸地産生了感情。

演員仿佛是一個個穿梭于不同世界之間的使者，在演員的畫面呈現下，兩個本不相幹的世界的發展軌迹重疊短短片刻，而現實中的人們通過這點重疊，領略到了另一個世界、某一個角色的風采。

人們透過演員觀察角色，角色透過演員打量人們。

魏缙自小就喜歡這些光怪陸離的玩意兒，而演戲是為數不多可以體驗各種世界與人生的辦法，這對魏缙的吸引力是緻命的、無法抗拒的。

不過再怎麼不想轉行，都得服從生活的鞭笞。

如果沒有這五年來首份演繹工作降臨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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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少？！”數額過大，魏缙一時之間不敢相信，“你說他開出來的片酬是多少？！”

工作室裡，林耶捧着電腦窩在沙發上，多年的挫折已經将她磨砺得波瀾不驚：“震驚吧？我看到郵件信息的時候也很震驚，找你出演一部戲他給兩千萬啊。《東洲客》都沒有這麼多……”

“我把自己賣了都值不了這麼多錢，兩千萬，我配嗎，”魏缙熟練地找到自己往常坐的位置，話音剛落，就發現自己的面前已經擺好了打印出來一冊冊的劇本，是前面十集的戲份，“所以到底是為什麼，你清楚嗎？”

這幾年裡，雖然魏缙混得不好，但林耶性格好情商高，又追星多年懂些行業的隐性規則，故而在工作人員的圈子裡頭吃得很開，消息也還算靈通。

“聽到了一點，”果不其然，魏缙這麼一問，林耶就順着說了，“這次來找我們合作的導演是一個少爺，家裡搞房地産的，不缺錢，來拍劇也不是為了收割名利，純玩。”

魏缙臉上還挂着笑意，揚起的嘴角在“純玩”兩個字出來之後瞬間僵住。

“……”

又被人與人之間的差距創傷了。

他這邊還在為了三千五百萬的債務愁得整夜整夜睡不着覺，那邊少爺随便玩玩主演片酬一扔就是兩千萬。

還是不死心，魏缙又問了一句：“不是，真純玩啊？”

好歹牽扯一點情懷或者夢想什麼的呢。

還叫人好受一點。

“你别說，”林耶知道他在想什麼，從電腦文件中擡起頭來，“還真有點，據說這位少爺曾經有一個偉大的導演夢，畢生的夢想就是能拍出一個精彩絕倫的故事來。不過，還有另一個說法是，這部劇的編劇是少爺的心上人，劇本早就寫好了，但沒有人看好這個故事，她也拉不到投資。少爺不忍見心上人傷心，于是自己出手了。”

魏缙沒想到林耶得來的消息這麼詳細，劇組的戲還沒開始拍，劇組的瓜先吃上了：“這你都打聽到了？”

林耶淡淡一笑：“打工牛馬，也就這點消遣了。”

魏缙的視線落在劇本上，劇本的裝幀頗為精緻，有一種不屬于他們兩人式簡陋工作室的美，每一本封面上毛筆蘸墨龍飛鳳舞四個大字：神庭無夜。

林耶察覺到他的疑惑，解釋道：“這是他們打印裝幀好寄送過來的，說是為表誠意。你看那飄逸的大字，那是編劇親筆題的。”

魏缙沉默片刻：“我何德何能讓他們先送劇本表誠意啊。”

林耶附和道：“我們何德何能啊。”

想到少爺和編劇的故事，魏缙拿起了劇本，下意識問道：“言情劇本嗎？”

“不是，是無CP。”

魏缙翻閱劇本的手一下子頓住，說起一句“無CP”，又浮現出了某些記憶，擡起頭來：“話說……他是怎麼在娛樂圈裡那麼多人選中我的，因為《東洲客》？”

畢竟内娛無CP的劇不多，他曾出演的《東洲客》就是其中之一，還是其中的佼佼者。

“是的～他給出的說法是《東洲客》裡你的演技非常好，讓他很滿意，就來邀請你合作了，”林耶回複他，“不過我覺得這些大概是客套話，我了解到了班底，這個陣容讓我覺得……他不像是來拍電視劇的，像是來娛樂圈扶貧的。”

魏缙：“？”

“包括你在内，”林耶說，“劇組裡的絕大部分演員，都是黑料貼臉的風險藝人。他不僅不介意選擇你們，甚至還願意出高價片酬。這不是扶貧是什麼？”

魏缙想了想，覺得她說得有道理，吸了吸鼻子：“這麼一想，我都有點感動得想流淚了。”

明星們素來有“208”的戲稱，指日得片酬208萬。許多人都覺得這是個全員賺大錢的行業，然而這樣的行業裡，也有些吃不上飯的底層人員，比如說魏缙。

但是明星和吃不上飯，這顯然不是兩個能同時出現在同一個人身上的詞語。

所以他陷入了一種特别尴尬的境地，明明窮得要揭不開鍋了，卻還被套上了一個“富有”的刻闆印象，哭窮都不敢對外人哭，怕被追着打。

好在現在終于遇到一個兩千萬片酬的劇組。兩千萬稅後也能剩下不少，天價債務終于能補上一部分缺口，不用再深夜失眠對賬本了，魏缙一時之間百感交集。

林耶陪魏缙一路走來，所有的辛苦都看在眼裡。雖然她表現得很鎮定，但走投無路時突然柳暗花明，确實也有些感慨。她拍了拍魏缙的肩膀，說道：“好好演。”

說完了這一句，她突然想起來什麼似的接着道：“對了，這部戲有兩個主角，另一個主角——”

“你猜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