豈料門剛一打開,魏缙擡頭往自己房間看了看,就正好碰見等在自己房門前的林耶循聲望過來。林耶的手還懸在半空沒敲下去,兩人沉默片刻,誰都沒有先開口。
季洛槐向林耶投去一眼,又把目光落回魏缙身上。
林耶抱着一個電腦和一小沓文頁,顯然是有事相商的模樣,也顯然對于魏缙從季洛槐房間出來這事很疑惑,頓了頓,又擡頭看了眼自己打算敲的房間門牌号,确認是魏缙房間無誤。
魏缙略有點尴尬地揉了揉鼻子,雖然不知道為什麼。
那邊的林耶揉了揉眼睛。
這算什麼?
夜裡三人來場小聚會?這麼熱鬧。
最後還是季洛槐出聲道:“我房間裡有點咖啡,你們需要來喝上一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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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季洛槐是在開玩笑,魏缙和林耶也很給面子地笑了一聲,便雙雙進了魏缙房門,關起門來聊私事。
說是私事,其實也不算。應該是他們和追月零度之間的爛賬,魏缙才剛和季洛槐聊完九路九圖,此時此刻,他并不是很想把追月零度的事情放到季洛槐面前說。
兩個公司對待藝人态度之間的落差,他一個人知道就夠了。
魏缙率先道:“我去他房間是商量明兩天的節目。”
言下之意,沒幹什麼别的事情。
林耶正在把電腦界面打開,邊翻出打印出來的文頁給他看,聞聲擡頭,覺着莫名其妙。
有人問了他在季洛槐房間裡的時候都幹了什麼嗎?
魏缙喝了口水,解釋完了就不再聊這個話題,轉而看向了林耶遞過來的電腦:“怎麼了?”
電腦屏幕上是當初和追月零度簽約時候的合同,當初乳臭未幹初出茅廬什麼事也不懂,合同也沒仔細看,直到現在都成熟了才開始逐幀細讀。林耶滑動鼠标給魏缙介紹重點:“其他的都整理得差不多了,就是違約金這件事兒我覺得需要和你當面讨論一下。”
“追月零度的合同裡明确規定了藝人為主動方提出的解約行為造成的違約金計算方式,以藝人簽約公司後誕生的營業額兩倍計算。我們一直收入都挺低的,就是《東洲客》作二番主演的時候小賺了一筆……”
說到這裡,林耶一拍腦門,懊悔道:“我們就應該在接下《東洲客》的角色之前就和追月零度解約的。”
這話說得不錯,在《東洲客》之前,魏缙一直處于不溫不火的狀态,身價低,能帶給追月零度的利益也極低,按照追月零度違約金的算法,那時候确實是提出解約的最佳時機。
其實追月零度的違約金算法靈活度這麼高,最終受益方還是它自己。為公司帶來收益更高的藝人需要支付的違約金也越高,這樣就越能讓藝人三思而後行考慮清楚,一定程度上阻止流量藝人外流;而不能賺大錢的藝人說明沒什麼潛力,賠付一點違約金,走了也就走了,對公司來說也沒什麼太大的損失。
商人都是利己的。
從最終的結果來看,追月零度這樣的設計顯然非常有效。
這幾年裡陸陸續續離開公司的都是一些小糊咖,像魏缙這樣突然發迹的藝人幾乎是沒有。更何況追月零度也沒捧出來什麼大火的明星,走到如今正當紅的位置上,魏缙還是獨一份,如此一來,就更難有什麼先例參考了。
這才沒能把握住最佳解約時機。
但事已成定局,懊悔也沒有用,魏缙歎了口氣思忖着,問道:“所以……算下來我們需要支付多少錢?”
林耶把這兩年的收支明細調出來給他看,道:“這些年的小角色片酬、代言廣告片酬、《東洲客》高番主演片酬以及《春日》的綜藝片酬,加起來的兩倍換算下來,大概是兩千八百多萬。”
魏缙聽到堪稱天文的數字,兩眼一黑,直接躺倒。
“振作起來啊小魏子,”林耶也很痛苦,她第一次算出來的時候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重複幾遍後才終于認清現實,道,“而且我們必須及時去提交解約申請,否則之後的工作推進,數額會越滾越大,更加難以支付。”
魏缙麻木道:“求求老天爺,下輩子讓我成為追月零度的老闆,不僅可以用五五分成的合同規則白拿旗下藝人每回工作一半的工資,還可以靠違約金大賺一筆。”
林耶被他逗笑了。
但笑過之後也沒忘正經事:“不過——你再過來看看,我在合同的最後一頁發現了這個東西。”
魏缙身軀沒動,聽到她的話投了一個眼神過去。
合同文件的頁碼很長,各項規則陳述得非常詳細,有關藝人提前解約的事情都在最後幾張裡。而解約這個模塊最後的部分,還額外寫了一條規則。
對賭協議。
魏缙來了興緻,直起了身,仔細看過了這部分内容,上面白紙黑字寫着:如果藝人已決定與我司解除合同關系且對自己的前景持有樂觀狀态,認為自己在一定時間内能夠擁有穩定收入的話,可與我司具體商讨拟定對賭協議,以協議金額為代替交付違約金費用。
“我一直在想的就是這個,”林耶說,“你覺得如果就這個問題,我們對上劉建邺,能有多少勝出的機率?”
林耶其實早就看透了商人逐利的本質,因此話音裡情緒淡淡,對于此事也沒有抱太大的希望。但這是唯一的突破口,她認為有必要和魏缙提上一嘴。
合同上不會有廢話,他們得就這個問題做好萬全準備,這是個完全的未知數。誰也不知道它的存在最後會對誰有利,會是他們合理利用來對抗劉建邺的圍堵的利器,還是劉建邺進行又一度坑害的暗器。
博弈是需要占領先機的。
魏缙沉默着陷入了思考,下意識撈起茶幾上一杯水,咽入喉中。
沒來由的,在這種時候,他突然想到了季洛槐。
倒不是因為羨慕季洛槐和九路九圖的關系,隻不過是想到娛樂圈人心雜亂,而他見過唯一一個赤誠天真的人,大概就是季洛槐了。
那一身幹淨的氣質,是魏缙在和追月零度的糾纏中早已經不知不覺中丢掉了的東西。
所以在費盡心思和追月零度作鬥争的時候,隻要想起來季洛槐的模樣,似乎就能得到一點安慰。
這麼想着,魏缙的眼神不自覺地飄向了房間的褐色大門。
他們相隔并不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