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次日皇宮。
李隆恒正側耳聽着來人的回報,楚唐的皇帝臉色陰沉,看來事情的發展并非如他所料。
昨日派出去的那名刺客在天亮後還沒有回來,而那佛子淨戒卻安然無恙,在今日五更領僧衆共做早課。
護國寺誦經聲缭繞,深沉不絕。
“有人暗地保護他,這和尚身份果然不簡單。”
探子悄悄查看了那刺客的屍身,緻命傷在心口,身上的大小傷痕更是不計其數。招招狠辣,斃命決絕,不像是裴家劍的風格。
雖然此事看起來與王家脫不了幹系,皇帝卻也不敢完全放棄對裴氏遺孤的懷疑。畢竟當時淨戒告訴了他那股裴家最為隐秘的力量——虎贲衛,大隐于市,不知所蹤。
那和尚狡詐,曲盡暗示,卻始終不肯将更多的消息透露,隻說日後定有人告知陛下。
淨戒雖表示出合作之意,但李隆恒一向瞧不起這些無發之人,可礙于他下的注太大,皇帝不敢賭上自己的江山。最終還是給淨戒加封佛子,作為示好。
後來何珈事發,他起初以為是她與淨戒勾結,現在看來,何珈多半是被當成了替罪羊。王家一石二鳥,以淨戒性命做局,赢可除寵妃,老四又多一份希望;輸也挾持住皇帝,與那不知是否存在的裴氏冤魂鹬蚌相争。
好一招黃雀在後。
皇帝突然體會到了當年裴氏被他玩弄于股掌之中的感覺。
當年剪除裴家,其他的都辦得十分利落,隻有那虎贲軍符下落不明…
裴家那小子,倒是繼承了他父親的铮铮鐵骨,饒是十八般酷刑,甯死也不肯開口。
至今皇帝想起這些事,也不禁咬牙感歎這些人的頑固。
不過,李隆恒還是在驚訝之餘存着懷疑,王家的人真能手眼通天如此嗎?
連虎贲衛這樣的裴氏絕密,也能知曉。
若真确證淨戒是王家之人,那這個家族絕不可再留,勢必要讓他們與裴氏一同消失。不然放任老四與他們勾連,隻怕他這天下來日改姓王,也不是沒有可能。
皇帝在袖中攥緊拳頭,對身旁的探子說道。
“去查王弼時,朕要确鑿的證據。”
“是。”
聽到鎮南侯的名字,探子眼神一沉,行禮後很快離開了。
賢妃宮中。
李惟茲正在親近地給何珈喂藥,今晨她已經醒來,帶着身懷龍嗣的尊貴,重獲聖寵。
何珈盛寵如昨,臉色也愈發紅潤起來,她的手不由自主地輕撫着小腹,真真是帶着些溫和憐惜的母性神色。
“謝謝公主,本宮能有今日,多虧公主籌謀。”何珈很是真摯地說道。
李惟茲回以一笑,“娘娘過譽了,隻不過是叫父皇看清了那和尚的本來面貌。王氏之後的日子,也不會好過了。
誤會解開,娘娘自然與從前并無二樣。甚至,能更近一步。”
她這話的語氣倒有些像淨戒了,話尾留着點鈎子,叫人不自覺的為她話裡的内容動心。
何珈自然心領神會,臉上笑意更盛,又乖乖地喝了兩口苦藥下去。
“你們倆說什麼悄悄話呢?”
皇帝邁步進來的時候李惟茲已經聽見,悄悄扯了扯何珈的袖子,兩人自然地止住了話頭,改換了别的說辭。
“茲公主說臣妾氣色好多了,聊了些閑話,隻叫臣妾好好照顧腹中的小弟弟。”何珈語氣微嗔,作為後妃,她應對皇帝的手段可謂是一等一的。
李隆恒聽了也不禁失笑。
“哈哈哈,惟茲怎知珈兒腹中就一定是個皇子呢?”
這話說來是調笑,卻樣也帶着點其他的試探意味。
李惟茲起身行了一禮,隻說:“娘娘說夢到東方躍出一道金光飛向皇宮,兒臣便鬥膽猜測。”
她深深與皇帝交換了一個視線,這句話中,有一個隻有皇家血脈才知道的秘密。
李隆恒登基,也是從不得寵的皇子拼殺而來。他曾經的封地在東郡,正是長安的東邊,這是他不受先皇器重的證明,卻也是他日後發家之所在。
後來成為天子,他改換史書,叫天下工筆記載他成年後并未分封,隻當是先皇看好于他,欲使他繼承大統。
反正,當年知曉内情的人,死的死,瘋的瘋。
皇帝與女兒,通過那點天定的血緣在這一刻達成了不言的默契,心中對她也更滿意了幾分。李隆恒自己也并未提原因,隻撫掌大笑道。
“甚好,甚好。此乃吉兆!”
李隆恒又關注着何珈的神色,隻見她一臉迷茫,顯然并未聽懂父女二人的啞謎,心下更添幾分好感。大手一揮,說道:“來人,賜賢妃何氏‘翊’字,來日誕育皇子,再加封貴妃。”
何珈更加驚訝地看了李惟茲一眼,轉而有些虛弱地下了床叩首謝恩。